一個月後,寇白門帶著自己的豐厚嫁妝,嫁到了揚州,她的丈夫,就是那位苦守的孝廉,坊間都說孝廉命好,竟能娶個美嬌娘,並且家底比他還要豐厚。隻有寇白門知道,倒不是孝廉的舉動感動了她,而是他與其他賓客相比,更踏實可靠。他沒有英俊的外表,沒有錢財和權勢,這在寇白門看來,倒成了優點,她需要的,隻是一個值得依靠的肩膀,僅此而已。
嫁為人婦的寇白門,讓金陵的男子們惋惜不已,就在他們對著寇白門的小樓興歎時,寇白門竟帶著鬥兒又回到了秦淮。
此番婚嫁不過半年之久,寇白門的舉動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那些平素妒忌的人卻是幸災樂禍,說兩次都是被休,寇白門定是紅顏禍水一類。
“姑娘,那些人亂嚼舌頭,您也不去說一說,”鬥兒在衣櫃旁整理寇白門的衣物,“那些話可難聽了,都說是您的不是呢。”
“隨他們說去,我如今哪有力氣再去做些無謂的辯駁,”寇白門神情憔悴,“我們的身份,讓人說道也不奇怪,他可是孝廉,受人敬仰,哪裏會有不是。”
“姑娘怎能平白被潑了髒水?日後讓不知情的人怎麼看?”鬥兒漲紅了臉,“姑娘不願說,鬥兒就去講明白,那孝廉好沒度量,胡亂猜忌,橫加指責,娶了您去,不恩愛嗬護,倒把您當作籠中鳥,恨不能栓了您呢。”
“鬥兒,夠了,”寇白門怒斥道“你覺得還不夠丟人嗎?別人不會在意他如何,他們隻會說,寇白門是有眼睛,有思想的人,怎會再次錯付?終究是我識人不淑啊。”寇白門頹然地坐在床頭,忍不住流下眼淚。
“姑娘,你別哭,鬥兒看您這樣也怪難過的,不說就是了,那個人實在不值得。”鬥兒黯然地說道。
寇白門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不過自古秦淮豔事多,寇白門已經二十出頭,此時的秦淮有無數十五六歲的嬌俏女子,不斷吸引著尋歡客的注意力,風流韻事層出不窮,沒過多久,這樁憾事便被人們遺忘。寇白門也再一次開始了在金陵的全新生活。
自此之後近十年,再沒有一個男人走進寇白門的內心,盡管在她的小樓裏依舊賓客如雲,但那隻是誌同道合的夥伴。在對女俠的仰慕聲中,在對愛情的失落中,寇白門選擇了另一條鋪滿火種的道路,反清複明。
當然,她終歸隻是秦淮河邊歌舞娛人的妓女,故而也不會有多麼壯烈的行為,她能做的,隻是用自己陪酒助興換來的銀兩,資助抗清的義士們。盡管如此,寇白門的小樓一度成為義士們集結的地點。在冒著生命危險進行的地下活動中,冦白門忘卻了婚姻帶給她的艱辛,忘卻了自己容顏的老去。她在近似賭博的生活方式裏,投入著自己全部的熱情。
順治九年,與寇白門久別重逢的吳梅村,在南京贈與她一首詩,稱道她的行為。
朱公轉徙致千金,一舸西施計自深。今日隻因勾踐死,難將紅粉結同心。
在一般男子的心中,對寇白門的行為是折服的,因為在常人眼中,尋常女子尚不會如此大義,何況她淪落風塵。
不過,寇白門終究隻是一個情感豐沛的紅妝,不論她在小樓中有多少合意的鬥爭夥伴,她在反清複明的道路上都不會有太大成就,因為,那終究隻是她空虛寂寞時憤怒的發泄。當年華老去,她依舊不甘心,依舊想要尋一個同行半世的男子。
此時,鬥兒已經嫁為人婦,在寇白門身邊侍奉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妙齡婢女,每每看著她嬌俏青春的麵龐,寇白門就不免心生落寞。她已經跨過了三十歲的年輪,眼角已有需用脂粉遮掩的細紋,在她的笑容和豪氣中,掩埋了無數的期待和憂傷。
韓生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了寇白門的視線,他本是不起眼的、瘦弱秀氣的少年,跟在一眾豪情萬丈的壯士身後,被辛辣的酒水嗆得漲紅了臉。寇白門初始隻將他當作孩子,她用絲絹替他拭去額頭的汗珠,為他求饒,那時,他的年紀不過她的一半。因為她的憐惜,韓生對這個風韻猶存的嫵媚女子心生好感,但當他看到寇白門身後的年輕婢女,他的心才真正開始急促地跳動。閱人無數的寇白門,此時對韓生並沒有男女之情,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對他情根深種,若是知道他的心思,隻怕她此刻是斷然不會再與他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