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湘蘭走出幽蘭館,廚娘在她身後端著熱騰騰的糕點,附近饑餓的人看見幽蘭搬了木桌到門口,都圍攏來,他們已經在這裏待了一些時候。
“姑娘,是不是你家夫人又要送我們吃的?”人群中,一個蓬頭垢麵的老人問幽蘭道。
“哪裏是什麼夫人,是我們家姑娘,糕點就要來了,大家讓讓,老人家和孩子往前站,依舊是老規矩。”幽蘭揮了揮手,衝著人群喊道。
“你家姑娘真是活菩薩,可憐我們流落他鄉,食不果腹,原以為會餓死街頭,想不到還能得到吃的。”老者說完,忍不住抹起了淚。
“老人家,您等著拿吃的,不要哭了,”幽蘭笑了笑,廚娘在身後叫了一聲,她趕緊跑過去,幫著將糕點抬上木桌,馬湘蘭拿出洗淨的碗筷擺放在桌上,在幽蘭為大家發放糕點時,她則抿著嘴,垂首靜靜站在一旁。
麵前領到了糕點的人們,帶著笑意滿足地狼吞虎咽,馬湘蘭看著,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她想起十多年前,自己也曾站在一群饑腸轆轆的人中間,等候著別人的施舍。那時,父母雙亡,親戚人情淡薄,都不願收留自己,為了活命,她混在一群乞丐中間,度過了髒臭無比的三個月。後來,在一次乞討時,被老鴇看中,帶回了秦淮河畔。老鴇曾經告訴馬湘蘭,如果要活命,就必須有生存的資本,馬湘蘭與其他青樓女子不同,她沒有出眾的外貌,所以,她必須在其他方麵有過人之處,才能留住客人,才能得到別人的饋贈,才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馬湘蘭牢牢記住了老鴇的話,從小她便努力念書識字,吟詩作畫,老鴇與她相處數年也有情意,加上馬湘蘭善解人意,討人喜歡,便也沒有為難,任由著她生活。
馬湘蘭十六歲時,正式迎客,盡管她並非絕色,但是妝容淡雅,纖眉細目,與人說話時音如鶯啼,神態嬌媚,倒也別有一番風味。不僅如此,馬湘蘭善談吐,尋歡的客人中若有愁意,她必定如花解語,讓人歡喜。一些有教養的文人雅士初時聽說馬湘蘭會吟詩作畫,不以為意,以為不過是青樓女子攬客的手段,偶爾見了她的畫作,卻就此傾心,與她交道,她談吐自若,博古通今,氣質風流大方,文人雅士便從此不敢再輕看,說起馬湘蘭時,都讚不絕口。就這樣,馬湘蘭在秦淮河畔漸漸成了紅人,她的賓客還多是一些有教養的人。
靠著客人的饋贈,年少的馬湘蘭竟然聚斂了不少的財富,不僅為自己贖了身,還在秦淮河邊蓋了一座小樓,她喜歡蘭花高雅,在院中處處植滿蘭花,還將小樓取名“幽蘭館”。在幽蘭館門外,每到入夜時,便有賓客如織,他們有時並沒有機會與馬湘蘭飲上一杯酒水,隻是能聽到她寬慰人的話語,便已足夠。馬湘蘭與人相處甚好,知己頗多,隻是,礙於身份,她並未能找到真心疼寵自己的男人,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他們會將你當作知己,向你傾訴煩惱,讓你解憂,可是一旦打算娶妻納妾,還是要尋那姿色出眾的女子,即便她們是悍女潑婦。在往來的賓客中,年少時的馬湘蘭也曾有屬意者,隻是她暗示許久,才發現自己錯付了情意,自此便不再動男女心思,隻談笑交往,熱鬧時一道歡樂,冷清後一室寂寥。
二、冷清清
眼看著馬湘蘭已過了二十四歲生辰,她麵上假裝鎮定,其實內心慌亂,想到自己陪人談笑,為人解憂,終要清冷孤寂度過餘生,不免越發覺得悲涼,日常言語舉止就有了些不同。幽蘭看在眼裏,也是暗自擔心著。
“姑娘,樓下有個公子等了您許久了,我適才開門才見著,”幽蘭從樓下走上來傳道。
“什麼樣的人呢,你可仔細看了?”馬湘蘭試了試麵前的赤金發簪,“這麼早就來,還沒打扮呢,今日不知道怎麼了,戴什麼都覺得不好看。”
“是姑娘多心了,幽蘭覺得這個簪子就很合適啊,”幽蘭接過簪子戴在馬湘蘭頭上,“看看,多好,簡單大方。”
“你去招呼吧,我稍過一會兒就下來。”馬湘蘭站起身,去屏風後換新的衣裳。來往幽蘭館的客人多,收取的財物也豐厚,這些年,馬湘蘭已經習慣了揮金如土的日子,她本是豁達的性子,對金錢並不看重,近些年還帶了些賭氣的成分,總覺得自己辜負了韶華,等不到良人,便用奢華的物品來裝飾和滿足自己。在她的箱櫃中,有許多的衣裳穿不過幾回就拿出去送人,出門見客也坐著豪華的馬車,在幽蘭館,除了幽蘭貼身伺候,還有廚娘和幾個粗使的丫頭,初次見到馬湘蘭的人,看她的穿衣打扮和氣度,總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