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生領著香香來到井口,問:你敢不敢下去?
香香說:“那有什麼不敢!”
李東生像是有意要試試香香的膽量,抬手給香香扣上一頂礦工帽,真的帶她下到了礦井裏。
礦井裏分明是另外一個世界。到處黑古隆冬。不時有運煤的工人,跟鬼似的從黑暗處一點點爬出來。頭上坑木支撐的頂板吱吱嘎嘎響。冰冷的水滴落到脖子裏,驚的人直打冷戰。好像大山在展示地層深處的冷峻。
香香有些怕,這畢竟不是在田野上。
李東生說:“你不用怕,有我呢!”
說著還故意敲打井壁,弄出些聲響給香香壯膽。
上到地麵,香香突然感覺世界真的很美好。風也自然,山林也親切。連那天上的白雲也多姿多情。在這麼美好的世界裏,還有人過著這樣一種更為艱難的地生話。與他們相比,她甚至有些慶幸。盡管日子清苦,總還是生活在人間。
香香注視著礦井口,看那一雙雙粗黑的手,緊抓住升降籠的纜繩。個個臉上鍋底般黑。
“我們這是在血裏撈飯啊!”
李東生歎道。
“他們都是從哪裏來的?”
香香對他們的身世產生了好奇。
“河南。山東。內蒙古。哪兒的都有。”
“怎麼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幹這個?”
“不幹這個幹什麼?難道還想當縣長嗎?”
“總有別的什麼同樣出力的活兒可以幹麼!”
“他們多少都犯過點兒事,跑到這兒來躲一躲。不被逮回去就是萬幸。還想幹別的?根本別想。下礦井總比在監獄裏待著強。”
香香沒想到,煤礦上還隱藏著這麼些秘密。再看這些疲憊不堪的人們,心裏竟生出憐憫之情。
“李老板,這個要多少錢?”
一個黑大個子男人指著香香湊上來問。
香香不懂他問的是什麼意思。
李東生喝斥道,“滾開,幹你的活去。”
黑大個還磨蹭著不走。
“用一年的工錢也值嗬!”
李東生上去踹了黑大個一腳。
黑大個子不高興地嘀咕著,“該多少錢就說多少錢,我會給的,又不打白條子。”
李東生說:“過幾天人就上來了,你著他娘屁地急。就怕你小子到時候沒那個本事。”
黑大個子撇開大嘴樂了,“我會沒本事,兩個三個不在話下。”
他沒再糾纏,轉身走開了。
“這家夥原來是內蒙古一家煤礦作業班的班長。”李東生望著黑大個的背影說,“在紮賚湖邊小酒店喝酒,就為了搶一條魚,與人打了起來。重傷一個,輕傷兩個,當晚就跑了。穿過草原時又搶了一匹馬。日夜不停地騎馬奔逃。馬被累死,他倒是跑了出來。穿山越嶺撞到我這兒來了,一幹就是三年。家裏還有老婆孩子。出來混久了啥都顧不上,就知道幹活掙錢。掙了錢喝酒。酒喝多了就打架。常常互相之間打的頭破血流。也是心裏難受,苦悶。他們把你當成幹那個事的了。山上每月五號開工錢,下頭總有幾個女人趕上山來住上兩天。這兩天時間,工人一個月的工錢就得花去一大半。平時山上沒有女人。”
李東生隻說了事情的表麵。實際上這些女人都是他安排來的。她們上山來,李東生在工棚一頭隔出幾個小房間供她們使用。畢竟不是動物,總得有些遮擋。隻是這種棚子不隔音,什麼聲音都傳得出來。有時叫得實在不成體統,讓她們小點兒聲,她們還說這是規矩,必需得叫。
李東生還管她們吃用。她們的所得與李東生四六分成。所以有個別人鬧騰完了沒錢付帳,打白條子她們也要,反正從下個月工錢裏扣除。但白條子也不是隨便打的,要多加上幾十塊錢。對工人們來說,反正裏外都是吃虧。
“沒現錢,下個月我們不來做了。”
女人們抱怨。
“不來拉倒,有的是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