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遊原的最高處有一座青龍寺。從青龍寺前的塬地往下眺望,一覽無餘的爛漫春色,從樂遊原鋪展向城南的大片原野,整個曲江盡收眼底。
奇怪的是,如此大好的賞春去處,今天竟隻停了孤零零的一輛馬車。車篷遮得嚴嚴實實,也始終不見有人下車來,曬一曬暖融的春陽,吹一吹清新的春風。
青龍寺裏的鍾聲響起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走吧。”守在車外的侍衛終於等到了這句話。
“是。”他立即答應著,又畢恭畢敬地提醒一句,“現在派人去追,還來得及。”
“不必了,讓她們去吧。”
“是。”
馬車向青龍寺下駛去,繞過已經荒蕪的芙蓉園,便是夾道入口了。
在馬車輪子的轆轆聲中,緊靠車窗而行的侍衛聽到車裏傳來低低的吟誦聲:“閩國揚帆去,蟾蜍虧複圓。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此地聚會夕,當時雷雨寒。蘭橈殊未返,消息海雲端。”
出身世家的侍衛深通文墨,立即聽出車中人所誦的,是曾經在青龍寺出家為僧的賈島所作《憶江上吳處士》。侍衛暗想,此詩抒寫離情別意,倒也應景,但詩中的閩國、長安之秋,乃至絕於海雲深處的音訊,放在今日似又不甚貼切。
當然,這些就不是他所能品評的了。
9
上巳節一過,就是二十天的牡丹花期。“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在這二十天中,全長安百萬之眾,仿佛都隻為了那些花兒活著。
牡丹漸次凋謝。直到那一天,揚花拂柳的大街上又跑來一匹匹快馬,馬上的中使高舉著皇帝剛剛采下的火種,陣陣輕煙,散入五侯人家——寒食節也過去了。
清明之後,禁中傳來消息,皇帝終於決定把最心愛的妹妹襄陽公主嫁出去了。駙馬名叫張克禮,是德宗期間的朝廷重臣,是曾任義武節度使的張孝忠之幼子。張孝忠的長子襲了義武節度使,其餘幾個兒子均在朝為武官。張克禮時任左武衛將軍,剛被選為駙馬,皇帝就又給他加封了都押衙。
不過襄陽公主的名聲太壞了,人們對於新晉駙馬張克禮沒有羨慕,唯有同情。
也許正因為這一點,皇帝在貴主下嫁的詔書中,給襄陽公主授了新封號——雲安。應該是希望公主嫁為人婦之後,能夠從此改頭換麵,安分做人吧。
吉日良辰,雲安公主的婚禮熱熱鬧鬧地舉行了。
從張府到皇宮的迎親道上,全部以紅氈鋪地,沿街的榆樹上掛滿彩燈。宮女們沿途拋灑彩果金錢,教坊歌妓載歌載舞,整條街上舞樂不絕。長安百姓傾城而動,湧入皇城觀禮助興。披紅掛彩的駙馬爺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路不知灑了多少銀錢,突破重重障車隊伍,還挨了不少守衛們的棍棒交加,吃夠了苦頭,才算突入到最後一層院門之外。
駙馬站在門外,高聲念起催妝詩。接連念了好幾首,門內都應了回去,可見新婦子身邊有高人。張克禮抹了抹滿頭的汗,重整旗鼓道:“天上瓊花不避秋,今宵織女嫁牽牛。萬人惟待乘鸞出,乞巧齊登明月樓。少妝銀粉飾金鈿,端正天花貴自然。聞道禁中時節異,九秋香滿鏡台前。”
這是張克禮特別請皇太子僚屬、江南才子陸暢準備的催妝詩。詩寫得相當不錯,連駙馬自己都念得得意起來,心道,誰還能對得出來?
院門果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