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就跟舅舅過著流連失所的生活,我一直以為,隻要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就已經是件很幸運的事情了。卻不曾想,人還可以有這樣的生活。
穿戴一新,郝兵帶著我去見那位所謂的“老爺”。
他帶著我來到一所大房子。房子大的很誇張,我們走過一道又一道的連廊,卻依舊沒到目的地。我開始有些害怕,我開始想念舅舅。
即使舅舅對我總是很差,至少有他的地方我不會感覺如此孤立無援。
“我舅舅呢?他也在這裏嗎?”我停了下來,才發現其他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都離開了,隻剩下我和郝兵。
“他是沒有資格來這裏的。”郝兵依舊是態度極度謙遜,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我感覺很受壓迫。
“那……那我不去了!”我轉身就想逃開。我不想再繼續往裏走,這裏的房子太多、路太長,我怕再走下去我會找不到逃出去的路。
“小少爺,您必須得去!”郝兵拽住了我,態度依舊無可挑剔,但是話的內容讓人極度不舒服。
“憑什麼?”我怒了,我是真的怒了,盡管我心裏也是膽怯的。可是,我真的很不喜歡這個郝兵,我討厭他的假惺惺,更討厭他的咄咄逼人。
“就憑你是惠崇家的小少爺,就憑你是老爺的兒子!”郝兵不偽裝了,變得淩言厲色了起來。隻是這種淩言厲色維持的時間很短。
他蒼穹一般的眸子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漸漸溫和了下來,最後變得難過了起來:“老爺快不行了!他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夠見您一麵。所以,請您無論如何也要去見他一麵,求您了!”郝兵的眼裏浮起了淚花,他向我低下了頭。看這架勢,我若是不答應,他就要給我跪下了。
我不喜歡為難別人,也見不得別人難過,所以我答應了下來。
“我們走吧!”
“謝謝!”郝兵的態度和語氣都極盡恭敬。所以我在想,那個被稱之為我父親的人,一定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否則怎麼會讓一個這麼驕傲的人為了他向我這麼一個毛頭小子低頭呢!
不知道又拐了多少道彎又走了多少道長廊,我們來到了一個房間,那個住著我的“父親”的房間。
房子大的很誇張,像個宴會廳。房頂很高,像舅舅曾經帶我避難的教堂——我覺得一個人在這樣的房間裏睡覺會很瘮得慌。我不明白有錢人為什麼要這樣難為自己,是為了彰顯他們的尊貴嗎?
房間裏的燈光有些昏暗,這給人的感覺有些壓抑。
房間裏還有很多人,聽到我們進來的動靜,都齊刷刷看向了我。
“這就是小少爺?”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跟老爺真的很像!”不知道又是誰說了一句。
“總得做個親子鑒定。”又有人說了一句。
郝兵沒有理會那些人,直接拉著我穿過了人群,來到了床邊,然後我見到了讓我心心念多少年的“父親”。
他應該是病入膏肓了,所以瘦的厲害。整個人窩在凹陷的大床裏,顯得特別瘦小。他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麵,瘦的隻剩下皮包骨了。
我有些奇怪。他不是很有錢嗎?怎麼會治不好自己的病?多少年以後,我才明白一個道理。錢治得了病,卻治不了命。
“老爺,小少爺來了,您睜開眼看看他吧!”郝兵輕聲跟自己的老爺說著,哽咽了。原來,這才是他對主人最真實的狀態,極度恭敬,不論是態度還是語言。
聽到郝兵的話,“父親”睜開了眼睛,無力的在人群裏搜索著,最後,他那如燭光一般微弱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孩子!”“父親”向我伸出了手,聲音沙啞到讓人聽不清楚。而就是這麼沙啞的聲音,也已經耗盡他所有力氣。他艱澀地喘著氣,目光依舊堅定地釘在我的臉上,手也依舊堅定地停在半空中。
“快上前把手給老爺!”見我遲遲不肯上前,郝兵急了,在我耳邊嘟囔了一句。
可是,我是真的害怕呀!
我害怕碰死人,盡管他還沒有死,但也是將死之人,我也會害怕。
“哎呀,真是的!”郝兵實在看不下去了,奪起我的手,拽著我來到床邊,將我的手交到了“父親”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