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以前,我就是一個人見人厭的拖油瓶。
我生下來就沒了母親,也沒見過父親,一直跟著並不喜歡我的舅舅相依為命。
舅舅非常不喜歡我,甚至是厭惡我,可是沒辦法,他是這世上唯一跟我有聯係的人,所以不管多麼不情願,也隻能帶著我。
他也隻是帶著我,就是走到哪裏都會捎著我,然後把我扔在一個角落裏,扔下一堆吃的,就自己忙自己得去了。
舅舅很忙,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有時候,應該是想幹的事幹成了,他就會特別高興,回來會給我帶一些好吃的,然後喝著酒看著我,還會嘟囔一些我聽不懂的句子。
“看來,也並非一無是處!”
“可惜了,明明是金枝玉葉的……”
但是更多的時候,他想做的事是做不成的,就會變得很暴躁,回來亂摔東西,並且罵罵咧咧的……
“你怎麼還不死?”
“你要纏死我嗎?”
“你這個野種!”
我知道他是在罵我。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很多餘。
我蜷縮在角落裏,心慌到不行,也怕到不行,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但是,不論舅舅多麼惱怒,他都不曾打過我,哪怕怒不可遏、難以自控傷了自己的時候,他也不曾打過我。
所以,我很肯定他人不壞,隻是脾氣差了一點。
每次他發完脾氣,都會給我一些補償。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最好的補償就是吃好吃的。所以在這個時候,我有機會吃到香軟的麵包,也有機會喝到清甜的果汁。
然後他又會消失很久,那是我最怕的日子。
舅舅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會給我留下很多吃的。冬天還好,夏天就會很麻煩,因為食物很快會壞掉,但是我也沒有別的選擇,隻能硬著頭皮吃下去。
我吃過爛透了的蘋果,吃過長毛的饅頭,吃過發黴的米飯,還吃過已經餿的發出惡臭的菜湯……
有那麼幾次,我的腸胃實在受不了了,拉肚子拉到虛脫,我曾經一度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在那裏。結果,我沒有死。用舅舅的話來說就是“人賤命長”。
後來,我漸漸長大,可以自己熬一些米,也開始嚐試將蔬菜煮熟,舅舅再外出的時候,就會給我買下一些米麵和一些蔬菜,我也就不用再吃那些壞掉的東西了。
隻是我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我們總是頻繁搬家,像是在躲避著什麼。
而且,我都已經十歲了,卻依舊沒有上學讀書。
我見過很多跟我一般大的孩子,看他們每天背著書包去上學,看他們每天因為各種學習的問題而苦惱,我卻認為他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多麼希望自己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可是舅舅說我不配。
那是我跟他說我想上學的時候,他攥著酒瓶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消瘦的手背青筋暴起,活像一條條蚯蚓趴在上麵。
“上學?”舅舅布滿血絲的眼睛充滿戲謔和不屑,“你配嗎?”
“我為什麼不配?”我在心裏問了一句,但是我沒有問出來,因為我知道,問出來也沒用。
幾天過後,舅舅買了一些米麵和蔬菜,我知道,他又要出遠門了。跟以前不同的是,這次舅舅出門前似乎有心事。他看著我,久久地看著我,因為長期酗酒而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閃現出少許的溫情。
“以後好好的。”舅舅輕撫了一下我的頭發,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他從未這樣對待過我,雖然他也從未打過我,但是我能明顯感覺的出來,他不喜歡我。他之所以帶著我,是因為在這個世上我沒有別的親人了,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所以他很勉強地帶著我,又厭惡著我,在他身上,我沒有感受到過愛,也不知道被愛是什麼樣子。
我也曾經埋怨過命運,為什麼讓我來到這個世上,又不讓我享受到最起碼的父母之愛。
為什麼對別人而言唾手可得的天倫之樂,在我這裏卻成為一種奢侈。
“是我不配!”這是我唯一可以說服自己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