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3 / 3)

祁昭攜著她的手一步一台階地下了密室,陰暗逼仄的空間裏終年不見陽光,繚繞著散不盡的酸腐臭氣,還夾雜著血腥氣。

偌大的殿堂裏中間對了半尺高的祭台,上麵擺著皂色官袍,壓著一張咒符,詭異的圖紋蘸血勾畫在黃紙上,觸目驚心。

蘭茵腦子像有一根弦,被崩得緊緊的,一低頭見四個方向的地麵牢牢盯著木樁,就整體格局而言,很不恰當。

“那是桃木樁,浸過公雞血,專門辟邪。”

蘭茵不由得後退幾步,再抬眼去看整個陣仗,心中有幾分猜度,不可抑製的發冷。

“道長說了,得是親生骨肉的血畫的符才管用,因不是好死,沒有屍首,所以用生前的衣帛作祭,招回來的魂扣在這個陣仗裏,管保讓他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蘭茵知道祁昭和他父親的恩怨,自然不會說他不孝,隻垂眸沉靜了片刻,突然說:“思瀾……”聽得她叫他的字,祈昭猛地回頭,視線深幽地凝睇著她。

“祁長陵已經死了,你的噩夢也結束了,你該放下重新開始了,不能一輩子都活在祈長陵的陰影裏。”

祁昭的視線一寸寸從她姣美出塵的麵容上移過,隻道:“我前半生機關算盡都是在想著怎麼對付他,怎麼讓自己鐵石心腸,怎麼讓自己六親不認,如今他死了……”臉微仰,下頜處顯出秀致英朗的弧線,歎氣:“倒好像失了目標,幹什麼都沒勁了。”

一時無言,密室外響起了戚戚悒悒的哀哭聲,不同的聲色連綴成一片,伴著東風從強壁的縫隙裏透進來。

祁昭笑道:“權力真是個好東西,有了權力,連哭墳這樣的事都有的是人替你。”

“權力是個好東西,可惜你用錯了。”

清涼的聲音陡然響徹在空曠的密室裏,如自天籟飄下來的仙音,清怡悅耳。

盧楚自長階上走下來,銘袍上繡織的金絲銘文在黑暗中閃著渾朔的光。他的身後跟著謝靜怡,兩人依次自暗翳中走到燭光裏,像看死人一樣憐憫地看著祁昭。

盧楚是祁昭的同窗好友,兩人是總角之交,情誼匪淺,即便後來祈昭以鐵血手段排除異己,還是給他留了情麵,並沒有薄待他。

隻是如今,他這位好友倒是要迫不及待要他的命了。

“你們兩什麼時候勾連在一塊了?”

謝靜怡自闊袖間伸出柔軟若無骨的柔荑,輕輕掩在鼻下,像是厭惡了這隔絕天日的陰腐氣息,慢聲道:“襄王府與謝氏既鐵了心要對付你,自然少不得拉攏你的朋黨,盧尚書肯棄暗投明,也是識時務。”

祁昭嘲諷地瞥了那看上去衣冠楚楚的盧楚一眼,看向蘭茵:“他是為了你才識時務的吧?”

蘭茵的臉被搖擺不定的燭光鍍上了一層斑駁影珞,看不清表情,隻將視線投到盧楚身上,默不作聲。她近來才知曉了盧楚對她的情義,可是郎心如許,她注定是要辜負了的。她勸過盧楚不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另覓佳緣,他沒應,也沒否,可沒想到最後會走到這一步。

盧楚看著光影裏的蘭茵,以為她為祁昭的話而難堪,說:“像你這樣的人,怎配得上蘭茵?”

簡短的一句話,幹淨利落,直戳祁昭心肺。他倏然上前,捏起盧楚的衣襟,照著臉給了他一拳。

盧楚是文弱書生,經受住常年習武的祁昭一拳,踉蹌著後退幾步,勉強止住步伐,半邊臉腫了起來,張開嘴吐出一口血。

蘭茵慌忙去扶他,靠近去查看他的傷勢。

祁昭打完了他,一掀外裳,從半空中截住蘭茵的手,將她自盧楚身邊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