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2 / 3)

禮官煞有介事地念道:“五服有章,龍旂重旒,事存送終,班秩百品……”百官或真心或假意,皆排秩於魂輿前,俯首帖耳地聽著。

他不耐煩這繁雜的禮節,獨自一人躲進了內室,自斟自飲了半壺太禧白,正覺光景寥落,幔帳被掀開,婀娜麗影輕輕杳杳地走了進來,在地上拖出若波懿般的柔軟素紗。

“思瀾,你怎麼獨自在飲酒?”

謝靜怡的聲音一貫柔軟,像天蠶絲錦,綿弱又透著韻味,聽得人耳酥。祁昭斜倚在繡榻上,無半點酩酊之意,隻冷淡地掠了她一眼:“你怎麼來了?”

“你父親的葬儀我怎能不來?你姐姐這幾日身子不適,太醫都快把祁康殿的門沿踏碎了,我說替她來看看你……”

祁昭輕蔑一笑:“來時沒避著點人?近來又有人編排咱們,說是我一個先帝托孤的遺臣跟太妃娘娘不清不楚的,傳得那叫一個難聽……”

謝靜怡是先帝淑妃,先帝駕崩後,跟祁昭的姐姐合力扶了太子登基,如今又作伴寡居,前些年勾心鬥角的兩人倒真生出些姐妹情誼來。隻不過,謝靜怡與癡心的祁馨不同,當年與祁馨爭寵也不過為著權勢地位,因她滿腔癡情在未出閣時都已交托給了祁昭。

她坐在祁昭邊上,俯下臻首,癡癡愣愣地凝望著祁昭的眉眼,說出口的話清冷幹脆:“既已這樣傳了,就由著他們吧,不若……”她慢慢低下了身,襟前盤繡的銀絲薔薇花壓下來,氣若幽蘭,“咱們索性讓他成了真,不枉擔著虛名。”輕啟檀口,兩片唇幾乎貼在了祁昭的頰上,他倚靠著繡榻歪坐,謝靜怡的大半邊身子都壓在了他身上,可他沒推拒也沒迎合,一雙眼睛卻瞟向了謝靜怡的身後。

“大人,夫人來了。”老管家封信引著一個鵝黃淡襟的女子進來,正是祁昭的夫人蕭蘭茵。蘭茵一進屋嗅到了輕飄淡抹的酒氣,再接著便是這麼一副活色生香惹人遐想的圖景,她輕挑了挑唇角,“看來是我來的不巧。”

謝靜怡已從祁昭身上起來,理順著衣襟披帛,半是含怨半是淒清地說:“郡主怎會來的不巧,要說不巧,也是我來的不巧。”軟繻中又帶著一點低徊惆悵,即便登堂入室不合名分,也足夠讓男人憐惜了。可偏偏祁昭是個鐵石心腸的,隻一點玩味的笑噙在唇角,斜倚著繡枕紋絲不動。

像是一副枯腸讓人擰斷了似的,謝靜怡抬起眼皮,拿出了精致雍貴的太妃氣度,斂過袍袖,站起身,慢吟吟道:“那本宮先回去了,太後姐姐這些日貴體抱恙,又掛念亡父喪儀,掛念左相身體,才托本宮來看看,既然萬事相宜,姐姐也該放心了。”說著喚進隨侍的宮娥,在一團錦繡擁簇下,嫋嫋娜娜地走了,再沒看祁昭一眼。

直到她出了門,走得足夠遠,祁昭才用胳膊支著頭,看著蘭茵,漫聲笑說:“知道我最喜歡她什麼嗎?”

封信弓著身子退出去,蘭茵兀自坐在了彎月凳上,斜著眉眼看他。

“我最喜歡她不管場麵多尷尬、多難堪,總能若無其事的樣子……”

蘭茵一張絕美的麵龐如覆了層冰霜,等著他說完,冷冰冰地問:“把我叫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總不會是專程讓她來觀摩丞相大人和太妃娘娘的閨中密情吧。

祁昭終於從繡枕上直起了身子,隨手將罩在外麵的麻祬孝服脫下來扔在一邊,麵容上掠過一絲狡黠笑意:“讓你來看個東西,興許你能高興。”

他這些年陰沉謀算,手上沾了太多血,由心而生,麵相上多是陰鬱冷鷙,極少有這樣鮮活靈動的表情了。蘭茵看得一怔,但轉而想起此人的稟性,隨即有種不好的預感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