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熙到達邊境的時候,煙塵紛飛,遮掩了落日。
“少主。”駐守的軍士,一見年輕挺拔的國主,焦慮的心情頓時平複了下來。前些日子聽說拓國突襲了北部重鎮,截斷了部分糧草的供應。但是隻要少主來了,一切就有轉機。
極目遠眺,隔著蒙蒙塵土,遠處的景物看不真切,隻有一片昏黃。
穿過那片昏黃,整齊的營地裏,住著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觸手可及,卻又遠在天邊。
聽說她現身南郡帶走碧喜。
聽說她回了拓國招兵買馬。
聽說她奪得了拓國大權。
聽說她來了這個邊境小鎮。
聽說拓國郡主戴了一張神秘的麵具。
去者不可追。縱是見麵,又能改變什麼。
他終是不能放棄那些以他為天,不顧一切追隨他的子民。如果北域皇帝是明君,那他還可以給自己一個理由。可惜,命運如星辰,隻能走上既定的軌道。
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蕭盞不肯和雲尺言和,非得雲尺誓不兩立。他不敢自稱了解她,但是他知道拓國在她心中的分量。縱然後方穩定,補給充足,養精蓄銳等待雲尺疲乏之軍,但若是以為這就是所謂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要就此打敗雲尺,也未免太過自負。
依照蕭盞的心性,她不該如此急切。就算雲尺崛起,隻要拓國有蕭盞在,兩國相持對峙之勢,至少可以保持二十載。
白熙莫名地覺得心煩。
大風吹過,塵土飛揚,迷蒙了他的眼。白熙回身入了營帳,手裏還捏著明日決戰的戰書。
戰書上的字體筆走龍蛇,遒勁有力。筆勢一氣嗬成,顯示了下戰書那人的決心。
蕭盞正在巡視營地,突然大風,飛沙走石,她還想要堅持巡完,但是無奈風太大,隻好暫時躲進了營長。
探子傳回消息:今晨白熙抵達了邊關。
蕭盞怔神了片刻,手裏的書不覺被捏得扭曲變形。
碧喜安慰地說:“各方伏兵已按照郡主的吩咐布好,白熙剛到邊城,縱然他才華蓋世,也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應對。”
蕭盞咬唇,默默下定了決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沒有別的路可走。“傳我的命令,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她的聲音清冷如劍上的寒光。
她的手上,握著十萬的性命。
明日傍晚,一切就要結束了吧。
到時,白熙一定會對她恨之入骨。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
蕭盞和白熙,生而為仇敵。至死不相見。
風停,雲開,日出。
秋末的陽光落在身上,白熙卻覺得落在身上的是一桶冰水,他從心底感到寒涼。
範陽急匆匆地策馬而來,在營帳口將馬韁隨意扔給了侍衛,三步並作兩步地到了白熙麵前。
範陽喘著氣說:“少主,北疆山穀發現拓國伏兵,人數不明,據臣估計,大約有一萬人。”
白熙蹙起了眉。
範陽緊接著又說道:“南坡河下遊,似乎也布滿了弓箭手。”
白熙沉默不語。
範陽擔憂地說:“蕭盞恐怕是早作好了對付雲尺的打算。趁我國征伐北域之際,早謀劃著將此地作為一擊必勝的戰城。先前的突襲,也是為了引我國主力大軍前來救援,借機將大軍引入埋伏之中。”
白熙對著地圖仔細研讀,半晌,指著東麵的運當城說:“這裏應該還有一支伏兵。但是蕭盞既然敢將我大軍圍困在此,必然不隻布置了這些。”
範陽道:“蕭盞用兵詭譎,如今時間緊迫,根本無法一一探查。明日對陣肯定是個陷阱,少主萬萬不可前往。”
白熙問:“範先生,你說,我們起兵推翻北域王朝是為了什麼?”
範陽脫口答道:“是為了雲尺百姓。為了解救北域暴政下民不聊生的雲尺百姓。”
“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白熙重重地說,“記住,隻要能帶給百姓福祉的就是好君主。”
“是。”範陽應道,心下隱隱不安。
白楚陵闖進營帳來,也是一臉迫切的樣子。他看了一眼範陽,忍住沒有開口。
範陽知他有話對白熙講,識趣地退下。
範陽一走,白楚陵便迫不急待地開口:“你為什麼瞞我?”
白熙知他所指,卻絲毫不見慌亂,語調平和:“我沒有刻意瞞你。但是,我承認,我想如果你不知道,也許會快樂一點。”
白楚陵“哐啷”將佩劍重重扔到了地上,破口大罵:“白熙,你別總是一副舍己為人的模樣。以為就你能夠為雲尺犧牲,而我白楚陵就不能?!你派我駐守淮雲關是什麼意思?就是為了不讓我知道柳陌辰就是蕭盞?我不管這到底是怎麼回是。但是,隻要你能在陣前對戰蕭盞,我就能親手殺了柳陌辰。”
白熙揚眉看他:“你不守在淮雲關,到這裏來做什麼?”
白楚陵的麵上,絲毫不見失責的內疚,反而理直氣壯地說:“淮雲關有顧放一個人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