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熙不在乎地說:“如果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白楚陵說:“我剛聽韓遝說了,蕭盞在四周都布下了伏兵。我知道蕭盞在等待時機,但是就算我國大軍現在突圍,即使能勉強逃回北方,也會深受重創。”
這點,也是白熙的憂慮:“所以呢?”
“所以,我請求夜探敵營,刺殺蕭盞。”白楚陵單膝跪下,字句鏗鏘。
白熙怔住。
白楚陵無奈地大笑了兩聲,道:“你可以為雲尺做的,我也可以做到。我們是有難同當的兄弟。以後你鬱悶了,做兄弟的陪你喝酒就是了。”
白熙絲毫沒有被白楚陵幾乎絕望的狂熱所感染,冷靜地說:“即使殺了蕭盞,也無濟於事。蕭盞軍令嚴明,從上到下都依命行事,既然失去主將,大軍依然會按照原計劃行動。這便是拓國大軍的強大之處。若蕭盞被殺,定會激起拓國人的仇恨,對我們反倒更不利。”他停了停,又放低了聲音,“即使你能僥幸殺得了蕭盞,也不可能有命回來。留著你的命,還要更重要的事要做。”
若說劫持蕭盞,威脅拓國退兵。他們都知道,驕傲如她,肯定會選擇自盡。
白楚陵這時也冷靜了下來,說:“那又該如何?”
白熙躊躇道:“明日應約迎戰拓國,我自有辦法。”
空曠寂寥的邊城,夜風呼嘯。
大戰在即,對於很多人而言,這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碧喜也一夜沒睡。清早起來,默默地伺候蕭盞更衣,墨色窄袖修身錦衣,黑底繡金長靴,緞帶束發。碧喜還想拿穿雲甲,蕭盞笑著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安靜地各司其職,空氣中的緊張因靜默而分外明顯。
蕭盞取出一隻描金盒子,遞給碧喜,說:“今日之後,立刻回左都,親手把這隻盒子交給國主。”
碧喜訥訥地接過盒子,脫口問道:“既然如此重要,為何郡主不親自將盒子裏的東西交給國主?”
蕭盞擦拭著緋光熠熠的忘川劍,似沒有聽到碧喜的話。
碧喜的心突突直跳,似乎有著什麼不祥的預感。仿佛有的問題這次不問,以後便再沒有機會:“郡主為何堅決不與雲尺議和?”
蕭盞輕笑,說:“雲尺在北方,猶如臥榻之側臥有猛虎。有白熙在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心。”
碧喜仍舊不解,蕭盞的話中藏了一環,使她無法將這些迷惑串連起來。
蕭盞把長鞭和忘川劍收好,又吩咐道,“拿我的琴來。”
雖然白熙不肯承認,但是手抑製不住的僵硬昭示他內心的緊張。
麵對強大的拓國,雲尺的兵士們也並非全然不懼。但是白熙的緊張卻和他們不同。他們擔心的事此戰的輸贏,而白熙卻是因為近鄉情怯,終於要見著那個想見又不敢見的人。
緋袍赤馬的蕭盞從拓國褐色的甲陣裏輕靈地跳出。
素衣雪駒的白熙自雲尺國白茫茫甲海中緩步走出。
同樣璀璨的人,世間隻需要一個。
三千步的距離,漫長如一世浮華。
拓國隊伍中抬出一張華麗的步攆。蕭盞足尖點馬背,躍上步攆。
旁邊的婢女遞上琴。
空氣中縱橫著殺伐之氣,寂靜壓抑得如烏雲壓低。
蕭盞雲淡風輕的聲音突然響起,穿過了沉重的靜默,清晰地落到每一個人的耳中:“我和雲尺少主曾有過交情。今日殺場相見,實是比不得已。不如,就讓我以曲斷義,從此生死由天。”
蕭盞纖手撫弦,撥起琴音蒼茫,如秋雁低桓,江流回川。忽而清揚拔高,漫步雲端,琴聲一轉,低沉嗚咽,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似有無盡悲傷無奈翻滾而來。待餘音落下,已是昔日不再,物是人非。一曲憂歌,似一個憂傷而迷幻的夢。悲傷裏帶著快樂,悲傷無助的是現實快樂的是記憶,因著往事不可追,慢慢咀嚼起來,更添了一抹無奈。
“鳳凰錯!?”白楚陵心裏大驚。這曲別人或許不識,但是他卻決不會記錯。蕭盞此時彈這首曲子,肯定是為了擾亂白熙的心神。
可此時,他已無法阻止。
弦斷。
曲終意未盡。
蕭盞下一刻,飛身上馬。她的聲音清朗自信:“久聞雲尺少主是東陸第一名將,蕭盞仰慕已久。催軍上陣,難免多造殺戮。不知少主是否願意出手指點,遂蕭盞一個心願。”
不可!範陽在心中大叫。但是白熙此時已往前走了兩步,說:“蕭郡主過謙了。”
駿馬揚塵,兩人轉瞬間進到對方麵前。
鞭拉劍往,蕭盞翩若驚鴻,鞭子上下翻動、飛旋、狠抽,像一條靈巧的蛇。
白熙出手幹脆利落,每一擊都準確無誤地切中要害,消去了蕭盞的進攻。
蕭盞右手一劃,血色長鞭利箭一般插向白熙的胸口,白熙執劍一擋,手腕翻轉,鞭子纏在了劍上,白熙用力,鞭子脫了蕭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