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鴻門宴(2 / 3)

樊噲的妻子叫呂媭,劉邦的妻子叫呂雉,呂雉與呂媭是親姐妹。因此,樊噲和劉邦是連襟關係,而且,樊噲本人還是劉邦手下的一員猛將。

樊噲得知劉邦在鴻門宴上的危險後,立即闖入大帳。樊噲入賬,“頭發上指,目眥盡裂”的威猛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中止了項莊的舞劍,化解了一場危機。眥,是眼眶。連麻木到極點的項羽對樊噲的闖帳都立即戒備起來:“項王按劍而跽曰:客何為者?”跽,是古人由坐到站的過渡階段,相當於今天的跪姿。政治上極其麻木的項羽“按劍而跽”,說明樊噲的闖帳一下子引起了項羽的警覺。張良馬上向項羽解釋:這是沛公的侍從。

樊噲警告:別學亡秦樊噲闖帳後,借題發揮,慷慨陳詞,與劉邦前後呼應。

樊噲的說辭十分有力:一是以亡秦作比。

樊噲開場即以“亡秦”作比,說“亡秦”殺人如麻,導致天下叛亂(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如果項羽要殺劉邦,“此亡秦之續耳,竊為大王不取也”。這實際上是以“亡秦”警告項羽,不要走“亡秦”的老路,隨便殺人。當然,樊噲警告項羽不要隨便“殺人”並不是泛指,而是指劉邦。

此番說辭最後說,如果要殺了像劉邦這樣有功的人,那簡直就是繼續走“亡秦”的道路。

攀噲拈出“亡秦”作比,明顯含有對項羽的告誡。用現代的話來講,可以用兩句話來總結:一是曆史的經驗值得注意,二是要防止重蹈曆史覆轍。在暴秦剛剛滅亡之時,人們普遍認為秦亡的原因是過於暴虐,因此,樊噲的話具有很大的威懾力。

二是拈出懷王之約。

劉邦對項伯、項羽的說辭都沒有敢提到當年懷王“先破秦入鹹陽者王之”(先滅秦進入秦國都城鹹陽的人封關中王)這句話,為的是怕項羽認為自己有當關中王的野心。但是,樊噲此時卻毫不忌諱地講出來(懷王與諸將曰:先破秦入鹹陽者王之)。樊噲以第三者的身份說出這件事,使項羽不能怪罪劉邦,同時又告誡了項羽——劉邦是功臣,是理所當然的關中王。這就在道義上公開搶占了製高點。

三是與劉邦前後呼應。

劉邦在鴻門宴前一天麵見項伯時曾說過封閉倉庫、登記官吏百姓是為了等待項羽,派兵把守函穀關是為了應付非常事件。樊噲將這層意思加以強調,使劉邦的謊言更令人相信。更為重要的是,樊噲講,沛公有如此大的功勞,不但沒有封侯之賞,項羽反而聽信挑撥離間的話,想殺有功的沛公(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賞,而聽細說,欲誅有功之人)。這是劉邦不敢說也不便說的話,但是,出自樊噲之口,就非常自然了。

四是出自武夫之口。

樊噲是一介武夫,給人的印象是粗魯豪爽,上述三點借樊噲之口說出來,更容易使人相信。

項羽麵對樊噲一番說辭竟然無話可答,隻是非常尷尬地說了一個字:坐(項王未有以應,曰:坐)。

明明是樊噲滿口謊言,卻說得振振有詞,煞有介事;明明是被人欺騙,項羽卻似乎真的感受到自己是一個有過之人!

劉邦集團的團結一心,項羽本人的政治幼稚,昭然若揭。

我頗疑樊噲之言是張良所教,否則,一介武夫何以有如此睿智!

10.不辭而別劉邦逃亡樊噲決斷不辭而別劉邦利用樊噲闖帳的機會,立即借口“如廁”——就是上廁所,招樊噲出了項羽的大帳,安排逃席。

因為劉邦再也經不起範增的屢生事端了。

劉邦離席之後,一連做了三件事:第一,研究逃席。

劉邦深知鴻門宴凶多吉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因此,逃席開溜是上上之選。但是,精明老到的劉邦即使是逃席,也希望安排得有條不紊。

劉邦首先問:“今者出,未辭也,為之奈何?”

劉邦對是否告別一事心中猶豫不決,所以他才向部下征求意見。樊噲雖然是一介武夫,但是,這一次他的判斷卻很好:不辭行。因為,辦大事不拘小節,行大禮不顧細節。如今,項羽集團人多氣壯,比如砧板與刀,我們隻是砧板與刀之間的魚肉,何必要告辭(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何辭為)?劉邦立即采納了他的意見。

劉邦鎮靜安排善後第二,安排善後。

首先是選定善後人。張良的精明強幹已經被劉邦所了解,所以,劉邦特地選定張良作為善後人,留下來善後。所謂善後,一是辭行,二是獻禮。張良獻的禮是劉邦帶來的白璧、玉鬥,這可以從反麵證明劉邦的“籍吏民,封府庫”未必完全可信——如果真是封了府庫,劉邦的白璧、玉鬥從何而來?這麼造反的沛公從哪能弄來的白璧、玉鬥?

其次是交待辭行時間。劉邦脫逃之時,極其緊張,但是,他仍然不忘向張良交待了一個重要細節:“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裏耳。度我至軍,公乃入。”

項羽與劉邦的駐地相距四十裏,但是,劉邦逃席走的是小道,隻有二十裏。即使如此,他仍然仔細交待張良,務必等到他回到大營,才能進帳辭行,以免範增再生事端。

劉邦的精細、老到,項羽怎麼能比得上?

再次是處理隨從。

劉邦來鴻門赴宴時帶來了一百多位騎從,劉邦逃席時將他們全部拋下,隻帶了四員大將:樊噲、夏侯嬰、靳強、紀信。而且隻有他自己一人騎馬,四員大將全部步行。

這樣安排,明裏說是避免了大隊人馬出走的動靜太大引發範增的追殺,暗裏說四員大將無馬步行,一旦遇到不測,四員大將隻有拚死格鬥,組成一道防火牆,方便劉邦自己脫身。當然,此中真意劉邦不便明言,司馬遷也不便明寫。

四員大將中的紀信在後來的滎陽之戰中裝扮做劉邦,帶領兩千女子,開東門出降,吸引了項羽軍隊的注意力。劉邦趁機帶了十幾位隨從,從西門脫身。紀信冒充劉邦,幫助劉邦逃跑,最終被項羽所殺。

劉邦的這種安排雖然很周密,但是,他寧可犧牲部下也要保全自己的用心,也讓人看到了劉邦自私陰刻的一麵。

劉邦逃回了自己軍中,張良入席善後,項羽竟然還問:“沛公安在?”並且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張良代劉邦獻給他的一雙白璧。項羽政治上糊塗到了何種程度啊!

範增氣得拔劍撞破了玉鬥,氣急敗壞地說:豎子不足與謀!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

範增斷定,將來奪項羽天下的人一定是劉邦。

劉邦回到軍中,立即誅殺了曹無傷。

11.幼稚糊塗項羽六言道盡糊塗整個鴻門宴項羽一共說了六句話:1.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2.壯士,賜之卮酒;3.賜之彘肩;4.壯士,能複宴乎;5.坐;6.沛公安在。

第一句話,斷送了曹無傷的性命;第二句話,表明項羽完全不理解樊噲闖帳的真實目的,反倒欣賞起了樊噲的勇武;第三句話,樊噲的闖帳壞了範增的大事,項羽竟然渾然不知;第四句話:繼續欣賞樊噲的勇武;第五句話,一個“坐”寫盡了項羽的政治幼稚;第六句話,一句“沛公安在?”,道盡項羽糊塗到底。

可以說,直至鴻門宴結束,項羽始終未能認識到劉邦是秦朝滅亡之後與他爭奪天下的真正對手。因此,宴前、宴中都錯失了消滅劉邦集團的大好時機。

以上我們討論了項羽政治幼稚的第一個例證,就是他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不知道劉邦是他真正的政治對手。

總被忽悠下麵我們補充論證項羽政治幼稚的第二個例證。

鴻門宴結束了。劉邦忽悠住了項羽,躲過了鴻門宴前的軍事打擊,也避開了鴻門宴的行刺,在接下來由項羽主持的大分封中劉邦又分到了巴郡、蜀郡、漢中郡,號為漢王。

項羽完成了大分封之後,回到西楚國的國都彭城(今江蘇徐州)。沒有得到分封的田榮率先驅逐、殺死項羽分封的三位齊王,自立為齊王。劉邦重用韓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攻占關中。此時,項羽麵臨東西兩方麵的叛亂,東麵是田榮,西麵是劉邦。項羽何去何從?應當先剿滅誰?

劉邦為了迷惑項羽,給項羽傳達了兩條信息:一是向項羽保證,自己該當關中王而沒有當上,因此想得到關中,達到這一目的就會立即罷手,絕不敢向東侵占項王的地盤(乃遣項王書曰:漢王失職,欲得關中,如約即止,不敢東)。二是把“齊梁反書”送給項羽,向項羽告發齊、梁想要與趙國聯手起來滅楚(又以齊梁反書遺項羽曰:齊欲與趙並滅楚)。齊是自立為齊王的田榮,梁指彭越。這封書信應當是田榮、彭越想聯合劉邦一塊兒反叛項羽的一封信。此時劉邦已經攻占了三秦之地,占據了關中;還要表明自己沒有非分之想。項羽相信了劉邦確實是隻想得到關中地的謊言,於是放棄了攻打關中的想法,將兵鋒指向了齊地的田榮(楚以此故,無西意而北擊齊)。項羽到此時還不知劉邦的目的是整個天下,還誤以為齊地田榮是主要敵人。

項羽聞漢王皆已並關中,且東,齊趙叛之,大怒,乃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以距漢,令蕭公角等擊彭越,彭越敗蕭公角等。

在關中,另外兩個被封的秦王早已歸降了劉邦,隻有章邯堅守了十個月,他在等項羽,等項羽殺回關中時做內應,但是,他始終沒有等來項羽。項羽誤以為成不了大氣候的齊地田榮是最大威脅,於是出兵齊地,而沒有及時出兵關中,將劉邦逐出關中或加以消滅,致使劉邦在關中坐大坐穩,將關中變為他與項羽對決四年的大本營。

直至劉邦站穩關中,又揮師東進,占領了西楚國的國都彭城(今江蘇徐州),項羽這時才意識到劉邦這老小子是自己真正的敵人,但是,此時離鴻門宴已達半年之久了。

可見,項羽不僅在鴻門宴上認識不到劉邦是自己真正的敵人,而且,在劉邦占了關中之後還認識不到劉邦的危害之大。等劉邦攻占了自己西楚國的國都,他才認識到劉邦非同小可,是真正的敵人;但是,為時太晚了。

從上述分析可知,項羽在政治上實在是幼稚得可笑。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都認識不清,還談什麼取天下呢?

鴻門宴是項羽一生事業成敗的轉折點,在此之前,項羽節節勝利,走上了政治舞台的中心;鴻門宴之後,項羽一錯再錯,苦戰四年,兵敗烏江。劉邦能一而再而三地忽悠住項羽是因為項羽在政治上太幼稚,是因為劉邦看透了項羽的政治幼稚。

所以,整個鴻門宴隻說明了一點,就是項羽的政治幼稚。

項羽的政治幼稚不僅僅表現在誰是自己的敵人這一方麵,在其他問題上也同樣表現出了項羽的政治幼稚。

誅殺義帝誅殺義帝是項羽政治幼稚的第二個表現。

義帝的“義”就是“假”,它就像“義父”“義子”的“義”一樣。

立義帝本來是範增的意見,但是,這個意見本身就存有重大缺陷——授人以柄。

項梁起兵反秦之後,主動權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但是,範增錯誤地總結了陳勝失敗的教訓,認為其失敗的原因是不立楚國君王之後,要求項梁立楚王之後代為王。項梁誤信了範增的意見,立楚懷王的孫子心為楚王,仍號稱懷王。當時楚懷王的孫子心正在為人牧羊,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成為新的懷王。

懷王在反秦之初尚有一定的號召力,但是,在項梁戰死之後,他對項羽的掣肘已相當明顯了:奪項羽軍權,派劉邦入秦,任命宋義為統帥救趙,而任命項羽為宋義的副將。這些措施限製了項羽在反秦鬥爭中發揮作用。特別是在項羽取得巨鹿之戰的重大勝利之後,項羽曾派人向懷王彙報了巨鹿之戰及入關的情況(項羽使人還報懷王)。項羽向懷王彙報巨鹿之戰及入關情況,意在向懷王表功,希望懷王能收回“先入關中者王之”的成命。但是,懷王雖然是項氏所立的傀儡,但是,他並不甘心僅僅做一個傀儡。所以,他利用手中暫時擁有的權力,重申先入關者為關中王的約定(懷王曰:如約),使後入關的項羽陷入政治上非常被動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