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2)(1 / 3)

詩中“青春”是指春天,但意味和“春天”不同,“青春”給人一種萬木蔥蘢、生機勃勃之感,人們更多用它來指稱人生的美好年華、美好生命,暗含美好希望、無限力量。詩中用它來描寫春天,宛見萬木蘇醒、抽芽吐綠、綻放生機、清新可人的動態畫麵。杜甫詩歌《聞官軍收河南河北》雲“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獲悉大唐官兵平息叛亂,國家複歸安定,詩人喜出望外,急切準備回家,因此,他要放歌縱酒,他要春天做伴,他要歸舟似箭,他要水陸兼程,一路迢迢,一路春風,多麼興奮,多麼愜意!杜詩和郭詩中的“青春”如果換成“春天”,則意思不變,但風神意韻頓減,詩歌勢必缺少那種引動心靈、感發生命的表現力。

“微散”一詞,用在詩中精準確切,狀寫雲開霧散、水汽消逝的變化過程,是動態描寫,與前麵的“初變晴”相呼應,正因為是雨過初晴,正因為是拂曉時刻,詩人才可能欣賞到這些如夢似幻、輕靈縹緲的景致。“淡煙橫”寫遠處景觀,青山如煙,淡遠素雅,空靈飄逸。一“橫”畫出山巒連綿、橫亙天邊之情狀,亦見詩人沉心靜性、細細觀賞之癡情。這是描寫,一句“曉光微散淡煙橫”,有動有靜,有光有色,有濃有淡,有明有暗,有遠有近,立體多維,層次豐富,營構了一個空靈靜謐、淡遠迷人的意境。

詩歌三、四兩句,聚焦謝家池,以小見大,以聲襯靜,同樣流露出詩人寧靜悠閑、怡然自樂的心情。今天的謝家池上,春天的謝家池上,再也沒有當年那種富麗輝煌的景致,隻聽見高高的深樹林中,傳來一兩聲黃鸝的啼鳴。黃鸝鳴叫,婉轉動聽,但是詩人此處不是去聆聽聲音如何好聽,而是意在以聲襯靜,抒寫自己閑適寧靜的心態。

唐代詩人王籍《入若耶溪》有詩句雲“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王維亦有詩句“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許多詩句均是以動寫靜,以聲襯靜,靜的背後是詩人平和寧靜的心情,試想,一個人如果內心不是保持足夠的安寧、清靜,他能覺察到外界環境的細微響動變化嗎?杜甫亦寫過黃鸝:“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前者黃鸝鳴叫,叫出了生機活力,叫出了歡欣鼓舞;後者黃鸝鳴叫,叫出了愁思憂慮,叫出了無限傷感。黃鸝的鳴叫,因勢不同,因人而異,因心而別。

“謝家池”是一個頗能引發詩人和讀者興衰感慨的地方,遠在晉朝,這裏是謝安的山莊故址,當年的私家園林,草木茂盛,百花綻放,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垣牆廓柱,金碧輝煌。謝安有權有勢,功勳顯赫啊!可如今,好景不多,滿目荒蕪,風雨滄桑,令人無限感慨。當然詩人筆鋒意旨在於“隻有”一句,以“無多景”托出“一兩聲”。清新明快衝淡了詩人對曆史的傷感詠歎。劉禹錫曾寫過詠史詩《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劉詩懷舊傷感,心緒迷惘,給人以沉重而又虛無之感。郭詩則輕點謝家池,留意黃鸝聲,給人以清新寧靜的審美享受。兩詩同樣詠史,一個沉深輕淡,一個直接濃鬱。

金陵的春天,金陵的清晨,有太多的風光景物、名勝古跡,值得詩人去流連欣賞,可是也有太多的人習焉不察,不以為意。於是,我們看到,詩人有心有意,細細體察:他看到了雨後天空一碧無塵,他看到了雨後日光空明躍動,他看到了雨後春水如煙似霧,他看到了謝家池上風景荒蕪,他聽到了深樹林中黃鸝鳴叫。他用如畫詩筆記錄下了所見所聞,讓我們陶醉在一片風輕雲淡之中,更讓我們聆聽到了風雲後麵的心靈脈動。

金陵,遠去了繁華富麗,遠去了權位爭奪,遠去了功名富貴,留給詩人,也留給讀者一份清新,一份驚喜,一份歡暢。

臥入江南第一州

懷金陵(其三)

張耒曾作金陵爛漫遊,北歸塵土變衣裘。芰荷聲裏孤舟雨,臥入江南第一州。

太多的名勝數不勝數,太多的詩詞吟詠江南,對於古典詩詞中的江南,實在難以描繪得出到底有多美麗,有多迷人,我隻能說,江南之美,無與倫比,挑戰你的想象力,激發你的無窮興致。你能想象江南有多美,她就有多美;你能感受到她有多美,她就有多美。江南之美,無窮無盡。宋代詩人張耒北歸之後,經過多少風雨歲月,遭遇多少宦海風波,依然對江南之美記憶猶新,念念不忘。詩人回憶自己早年曾經在古都金陵作過浪漫的旅遊,北歸之後,風塵仆仆,光陰荏苒,衣裘也早已蒙塵生灰。再也回不到過去,再也回不去江南,再也不可能漫遊金陵。詩人清晰地記得這樣一個經典的場景:劃一葉輕舟,徜徉在碧波綠荷叢中,聽雨打芰荷,觀煙雨荷花,晃晃悠悠,縹縹緲緲,緩緩進入錦繡圖畫般的江南第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