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石岩是何處山岩,也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首詩借潭石岩的描述和議論,揭示了一種懷才見棄、古今同在的普遍現象。
詩人一上場就對潭石岩大加讚賞,此地山巒,怪石磊磊,奇峭偃蹇,無草無木,無藤無蔓,純粹裸石,比比皆是。走過多少崎嶇山路,看過多少名山大川,相比之下,總覺他山庸凡,他石平淡。詩人用“此處”與“他山”對比,激賞之情,驚讚之意,盡顯無遺,壓他山萬石,抬此處山石;“盡”和“皆”亦含對比,他山統統不如,全比不上。此山怪石嶙峋,突兀奇峭,遍地皆是,令人大飽眼福,歎為觀止。此山石岩就是神奇,就是硬氣,以至於詩人突發奇想,感慨不已。山勢峻拔,不是從地下鑽出,倒像是女媧補天所剩下,曆千劫而無人發現。
詩人的語氣很果決、很直接。“固非”表明,本來就不是,一點也不含糊,詩人認為這裏的山石不是普通山石,不是自然山石,不是從地下長出來的,它有神奇來曆啊!補天所餘,修煉靈性,有大才而不被大用,有大誌而遭遺棄,混同於普通山石,淹沒千年,默默無聞,豈不令人扼腕歎惜?山石如此,人何以堪?很多文人誌士懷才不遇,壯誌未酬,命運與此山石岩差不多啊,空有補天之誌,補天之才,卻被廢置冷落,竄身蠻荒,無人知賞,永無出頭之日。詩人借“山石見棄”,表達了一種受排擠、遭冷落的悲憤之情。
不想則已,越想越氣,當然詩人不是對一塊石頭生氣,不是對一座大山發火,他是心有不平,憂憤交加。他又想到,那些置於茶幾案桌的石頭,拳頭大小,絲紋縷縷,玲瓏小巧,賞心悅目,可是它們又怎能和這些拔地通天、刺破蒼穹的山石相比呢?一邊是案頭清玩,一邊是奇峰異石;一邊是方寸之間,一邊是岩岩千仞;一邊是格局狹小,一邊是氣魄宏大。兩相對比,則小者更小,大者更大,陋者更陋,高者更高。愛憎分明,褒貶自見。
著一“陋”字,寫清玩小石的微陋狹小,流露出詩人的鄙夷不屑之情。著一“淩”字,狀山岩的淩空直上、磅礴壯觀之氣勢,震撼人心。一拳小怎比千仞高?方寸天地怎比大山高崖?莊子雲“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陳勝言“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結合詩句“補天”之意來理解,兩種石頭均有象征意義,分別象征小才、庸才和大才、雄才。詩人對雄才大智大加讚賞,可笑那奇章郡公未到過此地,尚未見過此石,世上之人又有誰獨具慧眼呢?奇章指唐人牛僧孺,封奇章郡公,官中書門下同平章事。出任淮南時,廣置嘉木怪石於階庭。白居易《太湖石記》中雲:“今丞相奇章公嗜石。百仞一拳,千裏一瞬,坐而得之,分為甲乙丙丁四等,名刻於石陰,名曰‘牛氏石’。”奇章郡公,愛石成癖,網羅天下名石,慧眼識寶,大名鼎鼎,竟然也發現不了潭石岩。可見,世上無人知遇此岩。
潭石岩,曆經千年風雨而無人發現,委實悲慘。山石無情無意,無知無覺,但是詩人有情有意,有愛有恨,邂逅潭石岩,有感人生坎坷,詩人浮想聯翩,大加議論,傾吐不平之氣,抒寫不遇之悲,讀之思之,感人肺腑,也啟人心智。韓愈言“不平則鳴”,司馬遷言“《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作為也”。誠哉其信,悲哉千古!
鬆江夜泊萬古情
鬆江夜泊
鮑當舟閑人已息,林際月微明。一片清江水,中涵萬古情。
讀一首古詩,實在是為了體驗一種曠世情懷,行吟山川,俯仰天地,視通萬裏,心遊八方,自有一番闊大遼遠的蒼茫感慨。讀宋代詩人鮑當的絕句《鬆江夜泊》就是如此。與詩人同漂泊,與天地同空闊,與江月同光輝,與曆史同興廢。萬千思緒,紛至遝來,翻騰心間,奔湧筆底。詩人是這樣描寫那個古老的夜晚的。
這次夜泊鬆江,不知從哪兒來,也不知明天要趕往何方,隻記得這個寧靜的夜晚,詩人的心胸翻湧著和鬆江一樣不寧靜的萬古情思。
茫茫夜色籠罩江天大地,一葉孤舟輕輕漂泊在鬆江之上,世界變得出奇的靜謐,兩岸居家的人們都已安然入睡,江麵上不時輕輕劃過一艘小船,輕波微浪,嘩嘩作響,之後便是深遠寧靜。詩人站立船頭,觀賞江天。他睡不著,他看風生水起,看月掛中天,他想一路奔波,想親人家園……滿腹心思,萬千感慨,沒有人能夠懂得,也沒有人願意分享,隻有天空那輪明月,映照江麵,波光粼粼,把詩人孤寂的身影拖得很長很長。明月撫慰,心有所動。不知道,詩人經曆了多少個這樣的夜晚;不知道,天邊那輪皎潔的圓月多少次撫慰詩人漂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