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鬳齋口義》:末,微也,言背微曲。視若營四海,即蒿目以憂世。躬矜汝身,矜持之行容外飾。知,思慮。驚同傲。汝既如此,是宜窮也。以名而相汲引,以隱,蔽之計相交結,皆庸人所為。堯、桀兩忘,則無毀譽矣。反,謂背自然之理。動而沸靜,無非邪僻。聖人不得已而後應,所以每每成功。汝奈何以矜持之誌自負耶?老萊弟子形容夫子狀貌,見於三語,末句似得聖人之心。非具絕塵眼,未易道此,與關吏仇璋狀文中子之語相類。而其師已知之,聖賢心通神會若此。躬矜,謂全身是誇耀。容,驕色。知,多謀。皆足以召息,故令去之。驚,一作騖,為優,言不忍時之息為仁義以救之。後世殉跡成弊,馳騖而不止也。抑固窮妻,輕於用世耶?或無謀而慮弗及此耶?何歡於為惠之心,形見於外而不可掩耶?蓋譏夫子遑遑遊聘,自困其形神,是馳騖。終身之醜,庸徒民之行跡於此耳,跡,則相引以名;退,則相結以隱,譽堯非桀由此而生,若兩忘非譽,堯、桀奚辨哉!反,謂反前所言。不能兩忘者,則愛惡存懷,與物皆傷也。動,謂內無定見。喜譽惡毀者,則隨物趣舍,於行為邪也!是以聖人待時而動,徐以興事,每有成功。奈何自負其能,終不免於矜也。夫子之與老萊,猶出為堯而隱為由,南華寓言以警世之不知時而強為以要譽者耳。非實貶之也。
宋元君夜半夢人被髮閥阿門,曰:予自宰路之淵,為清江使河伯之所,漁者餘且得予。元君覺,使人占之,曰:此神龜也!君曰:漁者有餘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餘且會朝。明曰,餘且朝。君曰:漁何得?對曰:且之網得白龜焉,其圓五尺。君曰:獻若之龜。龜至,君再欲殺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殺龜以卜吉。乃剖龜,七十二鑽而無遺莢,仲尼曰:神龜能見夢於元君,而不能避餘且之網,知能七十二鑽而無遺莢,不能避剖腸之患。如是,則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魚不畏網而畏鵜鶘。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嬰兒生無石師而能言,與能言者處也。
郭註:神之不足恃也如此,唯靜然居其所能,而不營淤外者為全孑用其知而用衆謀,猶網無情故得魚。小知自私,大知任物,去善則無所慕,無所慕則不驕而自善。汎然無習而自能,非跋而學彼也。
呂註:龜有知而不得免息,有神而不能避網,是為有所困,有所不及。為道者所以絕聖棄知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寡不勝衆,其情得矣。魚不畏網而畏鶸鵪,鶉鵪有知網無知也。故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則治國者何以知為哉!嬰兒無石師而能言,苟以知而與天下之民處,其能使之不知乎!
疑獨註:善知人之吉凶,龜之知也。刳而不喪其靈,龜之神也。然而不逃餘且之網,不免元君之厄,是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夫聖人者,聚衆人之善,並天下之知,所以為至知也。凡無情於物,然後能得物,故魚不畏網而畏鵜鶘。去小知,則知周萬物;去小善,則善出天性。嬰兒無師而能言,漸染而不覺,豈用知以求之哉!
碧虛註:龜十七十二兆,八九之數,故關子明易傳以七十二為歷法;蟾蛛辟兵,而不免仲夏之殺;雞明將旦,而莫逃鼎俎之難,靈於彼必昧於此,是謂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衆忌多知,魚畏有心。能去知人之知,而養自知之明;去離道之善,而保自全之善,則近道矣!嬰兒淳樸漸散,與能言者處也;既能言矣,分別是非而利害生焉。
《鬳齋口義》:阿門,曲側之門。名之以知,則有窮時。人有至知者,豈能勝萬人之謀。鵜鶘有心害魚,非網比也;我有心,彼亦有心,能去其小知而付之自然,則大知明矣。去吾為善自名之意,則善自歸之。石,同碩。碩大之師能教人,嬰兒不待教而能言,皆自然之喻。宰路,淵名,神龜所居。為清江使河伯之所,則以知而見役,兼由清入濁,所以不免乎息。猶能見夢於元君,則其神靈未泯也。龜,陰物而介,色白應陽,其圓五尺,配五行也。卜殺龜而吉,明兆不為己私,雖不利於己而能著靈於人也。七十二鑽而無遺笑,言其材美,上符天候;然而入網莫逃,刳腸不免者,其神其知有時而窮,皆不足恃。若不為清江使而曳尾於塗中,以全無知之知,不神之神,斯為至知至神矣。又何有網罟之憂哉!此章與《史記·龜策傳》相類,但彼作漁者豫且,即此人。是故有至知者,慮衆人之謀得以勝之,而不敢全恃;衆知之謀,無異鵜鶘之於魚,非若網之無心而可避也。欲避患者,當去自己小暗之知,而取衆謀以為知,則大明而周物,是以去己善而天下之善歸之。如嬰兄與能言者處,久而俱化,不知所以然而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