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麼回事兒?回來不是挺好的麼?沒少胳膊沒少腿。眼睛咱慢慢治。治不好也沒什麼。又不耽誤吃飯睡覺。”
小玉麟沉默了片刻:“我是個廢人了。”
虞冬榮搖頭:“對我來說沒什麼分別。”
“可對我來說有分別。”小玉麟慘笑一聲:“你總是這樣。你對我太好了,可我都沒什麼能給你的。”他低聲道:“其實出去打仗也是。為國的心有,為自己的心也有……”
虞冬榮什麼都明白了。明白了,那點兒忘了的氣又冒出來:“你傻不傻?”
“傻。”小玉麟低聲道。
“那你後悔麼?”
半晌,才聽見小玉麟輕輕答道:“不。”他聲音熱切了一些:“至少……我盡了一份力。”
做少年是什麼感覺。虞七少爺已經記不清楚了。他少年時代全部的轟轟烈烈都在於談戀愛。但在這一刻,他突然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一邊生小玉麟的氣又一邊喜歡他喜歡到不行了。
他們中間的分別與爭吵仿佛突然都沒有了。這是個很普通的夜晚,而他與他從未分離。
秦梅香曾經在河畔說過的話一瞬間浮上他心頭。
虞冬榮認真道:“我待你,最初玩樂的心重。可到後來,就不是了。人活一世,眾生萬萬,能遇上一個可以交付真心的人,何其不易。我是想與你一生一世的。”他歎了口氣:“一把年紀了,說這個怪不好意思的。再說咱倆這麼長時間了,還以為你知道。那話怎麼說的來著?婚禮發誓的那個?哦對,無論逆境還是順境,貧窮還是富貴,疾病還是健康,都愛你,照顧你,尊重你,接納你,永遠對你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反正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他歎了口氣:“你要一輩子,我早就在心裏頭應下了。”
小玉麟猛地坐起來:“那你這輩子都不會結婚,永遠隻有我一個對麼?”
虞冬榮困惑道:“我這話說得還不夠明白麼?說真的,周老板,你是不是國文課從來都沒學好過?”
話音沒落,他就被小玉麟撲倒了。虞七少爺氣悶地叫:“我的腰我的腰!”
小玉麟扒在他身上,眼淚把他脖頸處弄得濕漉漉的。虞冬榮等了一會兒,低聲道:“和我說說你自己的事兒吧。打仗啊,唱戲啊,小時候啊……什麼都行。”
小玉麟輕輕地:“你不會愛聽的。”
“其實挺想聽的。”
黑暗裏,他終於聽見小玉麟笑了:“那我和你說說新兵訓練處的事兒吧。”
“好。”
第49章
小玉麟在家歇了一陣子,就不太安分了。虞宅不小,但畢竟隻是個宅院。失明這件事似乎讓他的耳朵更靈了。每天坐在院裏的樹下,東家咳嗽,西家切菜,乃至一裏外的吆喝聲,他聽得一絲不漏。虞冬榮事忙,他白天偶爾悄悄出門,順著牆走,一步一步記步數,記牆上的印記,然後再分毫不差地走回來。秦梅香有一次偶然白天回來取東西,在街角看到他買果子,嚇了一大跳。帶回來一問,苗氏也是大驚失色,她整日在房中做針線,壓根兒不知道小玉麟是什麼時候出門去的。
秦梅香很擔心。人好不容易回來的,萬一走丟了可怎麼辦。小玉麟心裏倒是有數的,隻是似乎一時解釋不明白。最後他想了想,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說了出來:他不想每天在家,想回去唱戲了。不拘什麼,哪怕當個龍套也好。
瞎子唱戲,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可這不是沒據可循的。他們學戲的,一板一眼都是規整至極的東西。有技藝精湛的老藝人,在撒了石灰的地上走圓場,不論走幾圈,地上都隻有一圈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