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同廠的一位小姐妹與廠裏的男青年談朋友,她告訴我,那些男青年背地裏稱我為“挺挺”,說我走路很挺的。我想,恐怕不是因為我的腿吧,實乃是因為我的胸吧!精確地說,是我胸部的乳房挺吧!我覺得這些人真無聊,思想很“下流”。這就是當時文革時代的評判標準。
讓我刻骨銘心地感覺到她的存在是我23歲那年,乳房患了小疾,並動了個小手術。那時,我學徒滿師已經1年多了。一同進廠的許多女孩都有男朋友了。我那位8級車工的師傅開始為我物色男朋友。
師傅說,鉗工組的小張人不錯,長得也端正。你倆談談看?
師命難違,我答應了。
我和小張談得一路順風順水,我家人也很歡迎他。
正準備著去他家亮相時,突然,叫我到弄堂口電話房去接一個傳呼電話,是小張媽打來的。她大聲地明確告訴我,她堅決不同意我與她兒子談朋友。還說了很多話,我當時都記不得了,隻記得這一句。
回到家,小張已經坐在我屋裏了。
“我剛在家與媽媽大吵一頓,她不同意我倆好。還說她要立即親口對你講,我就趕來了。”他緊趕慢趕,還是趕不上他媽媽的速度,讓我先於一步聽到這恐怖的結論。
“為什麼?”我不解地問他。
“因為你乳房開過刀,以後會生癌的!”
“我是良性的,乳房纖維瘤,不信,可以去問醫生!”我委屈地大哭。
“你媽怎麼知道我乳房開過刀?”
“車間裏的小王告訴她的。”原來,他媽媽向廠裏其他人打聽我的情況時,順便了解到的。
“我媽還說……否則……與我一刀兩斷!”他吞吞吐吐地說出了這句最後通牒,但小張堅決表示不會因此變心,大不了不回家了。
我經過幾天苦苦地思索,實在不願意讓他選了老婆扔了娘,娘是不應該被不選擇的。
唯一的辦法:我忍痛割愛!
這都是乳房惹的禍!
現在想來,如果我當初,能從此將張媽媽的話當“最高指示”來遵守,天天嗬護好自己的乳房,也許今天就不會“中彩”了。
在25歲時,我開始進入女人的又一大程序:戀愛、結婚、生子。在這些程序中,我的那對乳房,除了讓我體會到在“性”福時對男人的蠱惑作用外,更讓我體會到初為人母的無比自豪。當兒子在我的懷中,閉著眼睛,本能地張開小小的嘴巴,第一口吸吮我的乳汁時,一股痛的愉悅讓兩個生命愛成一體。其實,這才是乳房最原始,也是最崇高的功能。
在我45歲至55歲的這10年,我的一對乳房真是給我撐足了麵子。
這個年齡段的女人,體型往往會任著性子變化:腰,爭著和上下腹部連成一體,有時臀部也要擠進來,於是大家實實在在地成一“桶”。最討厭的是乳房,偏偏在此時也“怠工”了,懶懶的,提不起精神,漸漸往下垂。
而這時的我,仍舊該突的突,該凹的凹:胃是胃,腰是腰;臀部照樣恪守其職;特別是乳房,在她的崗位上精神煥發,堅挺依舊。
我,太不合群了!遭到了周圍許多女朋友的妒忌:“美死你了,什麼衣服都能穿!”
最有趣的是我到胸罩店買胸罩,那些營業員小姐邊幫我量尺寸邊尖叫:“70C罩,不得了,模特兒身材!”
70是胸圍的尺寸;C是罩麵的大小。這是我25歲時的尺寸,55歲的我仍舊30年一貫製。當然,我不能貪天功為己功,這不是我努力的結果,而是老爸基因的功勞,我奶奶活到79歲,照樣是老年模特身材。
有一位男人,白底黑字,很文學地描繪過我的乳房。享有這一權利的,當然非我丈夫莫屬。一次,他興致勃勃地朗讀給我聽,我聽得肉麻肉麻的。此時,可能無聲的視覺閱讀要強於有聲的聽覺語言。
別了,我那可愛的乳房!
別了,我那恐怖的乳房!
有了,我那讓我永遠堅挺的義乳!
生活中沒有絕對的好事,也沒有絕對的壞事。
中國哲人老子曰:禍,福之所倚;福,禍之所伏。
中國女人潘肖玨曰:得意,不要忘形;失意,不要氣餒;否極,還會泰來。
病房裏嘈雜起來了。
到了護士開始量體溫、問病人的兩便情況的時候了。我的乳房追思會結束。
病了,把身體交給誰?
交給醫生,但不完全交給醫生。
學做聰明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