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臉稍稍往右邊側了點,清晰地看見房間的右麵牆上的那隻鍾,它告訴我現在是10點50分。我終於明白了,我是在進行第二次乳房手術。“10點50分”,太好了!這個時間告訴我,我的左側乳房腫瘤肯定是良性的!因為我第一次右側乳腺癌的手術時間是5個多小時,要到下午1點半才蘇醒的。能有這樣的邏輯推理,說明我已經比剛才清醒多了。
“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裏?這裏有沒有醫生和護士?”我看見有一位穿白大褂的正往我這邊走來,也許她看見了我的臉在動。
“林醫生。”我認出來了,她就是我兩個月前右側乳房手術時的麻醉師。
“你怎麼又來了?”她也認出我了。
“我左側乳房又不好了。”我說著嘴裏就感覺有異物,想吐,她趕緊用毛巾墊在我的右腮邊,我一邊吐一邊又無意識了……
確認這是躺在自己的病床上時,我終於徹底清醒了。
剛才那一幕,太恐怖了!我之所以沒有被嚇死,是當時的身體不具備“害怕”的能力。
護士小姐來幫我測量血壓。她告訴我,我剛才是在蘇醒室,而我右側乳房手術時並沒享有此待遇,因為那天該手術室隻有我一台手術,所以我是在手術室內蘇醒的。
這是我在短短的5個月內的第三次全身麻醉,挨的第三大刀。這次手術前,擔心的是自己患了雙側乳腺癌。而現在的結果是良性腫瘤,但這個好消息卻讓我高興不起來。因為醫生根據我左側乳房的乳腺質量和導管內的乳頭狀瘤的程度,最後還是采取了全切除。
我終於成了一個“零乳房”的女人!按理說,術前我有“全切除”的思想準備。但當自己真的麵對活生生的事實時,心裏卻又“理性”不了了。
一個沒有乳房的女人是什麼女人?
就一個字:慘!
第二天早上,醫生來檢查傷口,換紗布。
解開胸前的綁帶,撕開傷口的紗布,醫生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棉球擦拭著近20厘米長的傷口。此時,我用眼睛證實了一下現實,“乳房沒有了,永遠沒有了!”
“傷口很好,安心休養。”醫生幹完他的事,囑咐一句,離開了病房。
病房恢複了安靜。安靜的病房讓我安靜地思和想……
一個男人的身邊,如果躺著一個沒有乳房的女人,而且是一個胸前臥著兩條“鐵軌”的無乳房的女人,這個男人會怎麼想?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是男人。
患了癌症而其配偶或戀人提出分手的,為什麼是乳腺癌患者居榜首?理由還需要說明嗎?
不要這樣狹隘地去評判男人,或許男人有更充分的必要理由!
給點理解吧,特別是當自己已經走在人生邊緣上的時候。
其實,在我的信息庫中儲存著兩個非常感人的版本。
一個是美國青年版本:
這是兩個美國人,男的叫肯·威爾伯,女的叫崔雅。我記得崔雅是在她36歲時相識了肯。於是,雙方一見鍾情。2周後求婚,4個月後結婚。但就在婚禮前夕,崔雅卻發現患了乳腺癌。
崔雅問肯對她失去一個乳房的想法,肯非常坦誠地告訴她:這當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我會懷念你失去的那個乳房。但沒什麼關係,我愛的是你,不是你身體的某個部位。沒有一件事會因此而改變的。
此時的崔雅對完全可以馬上轉身的丈夫的誠摯之語,內心還是充滿了擔憂:殘缺不全、瘢痕累累、左右不均的我,對他還有吸引力嗎?
也就在此時,肯突然調整剛才那種信誓旦旦的風格,說:我真的不介意,親愛的,我看這件事的方式是,每個男人在一生中都被配給了享受固定的乳房尺寸,可以任他摸。過去的日子我有幸與你那超豐滿、超性感的乳房共處,我想我已經用盡我的配額了。
崔雅笑了。
肯繼續說,你難道不知道嗎,我是屬於那種對臀部比較有興趣的男人,隻要他們還沒有發明臀部切除術,一切都好辦。
這時的崔雅,像條蠶,蜷在丈夫的懷裏,肯熱烈地用雙臂揉抱著崔雅,兩人對視得甜甜蜜蜜,而後笑得眼淚直流。
接下來的日子是完全出乎兩個人的意料的。
5年裏,崔雅由右側乳房腫瘤,逐步擴散至左側乳房,最後是腦部和肺部轉移、惡化,終而不治。那天,肯是讓崔雅躺在自己的懷裏走的。
在這些煎熬的日子裏,肯踐行著對愛的許諾,自始至終陪伴著妻子走過那漫長的苦厄。崔雅的身體雖受盡折磨,而心卻能自在、愉悅,因為有肯的滋潤和磁場。他倆譜寫了這個時代已少有的愛情詩篇。
送走了崔雅,肯·威爾伯幹了一件事:將妻子的婚後日記,更確切地說是妻子病後的日記,加上自己的心路曆程,寫就了一本名為Grace and Grit(《恩寵與勇氣》)的書。書一麵市,就被譯成多國文字,成了20世紀90年代的一本暢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