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波思索起對策來,幾乎漏聽了顧沅的答案:“臣自然要出使。”
太後臉色複雜起來,不知道是為顧沅的拒絕鬆了一口氣,還是為顧沅不顧皇帝心意的舉動而惱怒:“元嘉的後位,你不願意?”
“臣從未不願。”顧沅臉頰微紅,平靜的聲音裏終於現出一絲顫唞,“小爺的心意,臣一直都知道,臣也,臣也想一直在她身邊,隻是,隻是,臣終究不能讓她為了臣,重蹈太祖皇帝的舊轍,臣也絕不做聖文皇後,拋下她孤零零的一個。”顧沅深吸了一口氣,不顧發燙的臉頰,向著太後深深叩首, “臣這一次出使,不是為了尋找葬身之所,而是為了求一線生機,日後好光明正大地與小爺相守——臣的心意,還望老娘娘成全!”
顧沅的語氣堅決篤定,仿佛日後皇帝與她光明正大相守的前景就在眼前觸手可及,太後啞然半晌,終於點了點頭:“也好,哀家就成全你——就算是元嘉不答應,哀家也答應你:你去西洋替哀家看看,做出福壽膏那樣東西的人,都是些什麼模樣,什麼心腸!”
北王等人行程在即,鸞儀司當日便開出了顧沅的通關文書,因為是內廷近臣,出關手續異常繁瑣,鄭七娘親自引著顧沅朝各處衙門走了一趟,饒是她人頭熟絡,口齒便利,也足足費了一下午,直到掌燈,才將蓋好了大印的通關文書並牙牌節符等物一股腦交到顧沅手上。
“咱們鸞儀司什麼都好,就這一點不好,不過聽師傅說,已經比先前好多了,先帝登基的頭二十年裏,想要派個人出京,內閣裏作梗不說,禦史的折子先就上來把人給埋了!”她一麵說,一麵與顧沅一起拐過甬道,眼見日精門值房門口崔三順親自提著燈籠一溜小跑迎過來,便就手將顧沅手裏的匣子又奪了去,“時候不早,我替你帶去值房驗符記檔,跑了這一天,你且好好歇一歇罷!”
“七姑姑體貼。”崔三順已經到了近前, “今兒老娘娘賜了書,小爺傳了口諭,要顧女史一起賞鑒呢。” 他說得雲淡風輕,卻悄悄向鄭七娘遞了個眼色,鄭七娘一笑,立時抱著匣子拐進了日精門。眼見隻剩下自己和顧沅兩人,崔三順才現出一副愁容來,向著顧沅打躬作揖,“老娘娘遣人送書的時候,小爺原本心情甚好,可後頭去給老娘娘問安回來,人就變了模樣,說是要靜一靜,在暖閣裏不吃不喝地坐了半天,雖說傳了膳,可總共也進了三筷子——魏總管傳了禦醫來,小爺又不肯見,煩請女史快去看一看吧!”
他見顧沅眉頭皺了起來,也不再多說,引著顧沅進了清和殿,茶水房廊下站了個年輕太醫,正是這些日子給顧沅請脈的陳端,一頭驗藥一頭吩咐幾個宮人內侍,抬眼看見顧沅,扭過臉向崔成秀說了幾句,崔成秀忙不迭地過來,向著顧沅低眉順眼地一躬身,“才請了脈,小陳太醫說是不妨事,有些虛火,還請女史開解著些。”
顧沅點了點頭,遠遠朝著陳端一揖,沿著石階上了月台。崔三順正想跟過去,崔成秀一皺眉,把他拽進拐角值房,小聲嗬斥,“昏了頭了!什麼時候,還往上湊!”
“顧女史既然肯進殿,必定就不礙事了,”崔三順抬眼看了一眼顧沅的背影,“她這時辰還沒進膳,小爺必定要賜點心的,先送進去,更顯得咱們體貼不是?”
“好小子,肯琢磨差使了!”崔成秀在他頭上輕輕拍了一把,“有出息,往常這麼琢磨是不錯,可今天和平常不一樣,寧可顯得笨些,不能聰明錯了地方——去吧,今兒晚上我和老魏親自值班,傳話下去,各處都警醒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