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看了我許久沒有說話。我歪頭看看許然,然後又把拿了一元錢硬幣的手對著他的後背劃了下去。不幾下,他的後背已經是血痕累累。我感覺有什麼從我的眼眶長驅而下,而與此同時也有什麼從小王八的眼裏流了出來。
遲願,我突然發現一件事,也許,你已經懂得愛人了。
我沒回頭看她,讓女同誌看到我的淚是很丟人的事兒。是嗎?我說。
是。以前,你無所顧及,包括別人的感受。所以沒有人會相信你會因為你家裏人拋棄自己愛的,要的,喜歡的。如今,你卻這麼做了,所以說,你知道愛人了,為他人想了。
真他媽的笑話,原來愛別人就是和自己過不去啊!
切!你就不能往好處想?
哪有好處?
譬如說,你家裏人發現你這個轉變沒準就認為是許然的功勞哪?
別妄想了。
遲願…..小王八突然出了聲。
啊?喊出來,我才發現自己聲音是啞的。他撐起身子,然後翻過來,眼睛霧朦朦地看著我。我把被子給他蓋上。
你愛我嗎?
愛。
不能在一起了嗎?
也許吧。
真可惜。他的笑容在蒼白的臉上綻放。好日子真是可數的啊。
可不是。
遲願,我想好了,我還去那個酒吧上班,你那個酒吧。
我楞了一下神兒,隨即大悟,他是還要想以前一樣等我嗎?。
遲願,我給你唱首歌吧。他突然說。
病泱泱的,唱什麼唱?
他不聽我的,張嘴唱歌“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我隻相信愛沒錯……不怕再多冷眼看我…我隻相信愛沒錯…不問結果是什麼…..永遠不算什麼……”他肆無忌憚地唱著,眼睛無神但堅定。
他唱著,睡了過去,頭歪在一旁。我在客廳裏抽了好多煙,徐冉把他那屋的門關上了。打開窗戶通風。然後她給我弄了一杯茶,坐在我對麵,但不說話。
我腦袋中,一切的一切都在過電影兒,小王八滿身傷痕地揀包子,他拿磚頭砸我的車,他叼著方便麵穿著工作服走出來,他叫著程暉哥,他說為什麼不能哭,他唱著多甜蜜啊為什麼就不能相愛到我們死去呢,他說你要住多久,他說你回北京吧遲願……他說,我愛你!
我突然站起身,衝著門口邁步出去!
遲願,幹嗎去?徐冉問。
當痞子去!
徐冉在我身後笑。大聲說,我喜歡痞子!
17
老太太看到他兒子又回家來了,高興不已。說我有預感你要回來似的,包的餃子。
老頭坐在飯桌旁,我把碗碟擺好,給他碗裏倒了醋,老頭給我加了個餃子,我心裏一動,他有好多年沒給我夾菜了。我猶豫了一下,他開口說:
“小願,你在外麵瘋瘋癲癲好些年了,也該長大了。這次的事兒,算給你的一個教訓,你姐的孩子沒了,大小算個性命,萬幸的是,你姐,我,你媽都還健在。你要是再做過了火兒,你這‘孝子賢孫’算是當上了!!”
老太太說,吃飯,說這些幹嗎。
我看著碗裏的餃子,難以下咽。
“聽見沒有!”老頭兒敲我的飯碗。
我說,爸,我姐那個事兒,純粹是個意外,她不是……
老頭的心平氣和立碼消失殆盡,橫眉立目地說,意外!那小子生生把她推下去,她流了產,你侄子就這麼沒了,叫意外?
他不會推她的。
你再也不可能有侄子了知道不知道?!
什麼?我沒聽懂。
你姐以前墮過胎,這次,又流了,她沒有可能再有孩子了!老太太沉痛地說。這都做了什麼孽啊,跟你現在這個姐夫的時候,流過一個。跟了油條,她自己偷偷流過倆,這些都瞞著我們。到如今,才知道!
我手擎筷子,什麼也說不出了。縱然愛沒有錯,錯的是,有些事已經走到了盡頭,沒有回旋餘地,一點縫兒都沒留下。
我不知道是怎麼從家裏走出來的,什麼不能承受的東西一次來全也就罷了,偏偏一點一點地繼續。他媽的有完沒完?!
我在樓下抽了一包煙,才進了許然的房間。徐冉不在,她還不知道我這個痞子已經被徹底打敗了。許然側躺著,手裏拿著一本計算機書正看著。
褪燒了麼?那書過陣子看你會死啊?我衝他說。
他從書看向我,似乎等著我說什麼。我說不出。他笑著說,回來啦,痞子?
心跟被搗了的蒜似的。我坐在他床邊。他看著我。我用手摸了摸他的頭,沒有那麼燙了。
吃東西了麼?我問。
姐熬的粥,我喝了。
許然。我摸著他的臉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