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我把人家打成兔唇的那次,他幾乎沒打我一下。
老頭兒看著我說,你怎麼這副嘴臉?幾天沒吃飯似的?
我說,病了,可不都這樣。
那個小子還來嗎?
沒來。
就這麼完了吧?
昂。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句話後,我受不了了,躥出了病房。正麵撞上遲欣,這他媽的,一家子,占了人家醫院仨屋子。
我沒跟她說話,悶頭走。
遲欣說,怎麼著?羞愧呢?
放你媽的屁!我有什麼好羞愧的!為了你,為了裏麵的老頭,我連自己最想要的都扔了,我羞愧什麼!
什麼為了我?那個小子分明不是什麼好人,居然推我,謀殺!你知不知道?
遲欣......我瞪著她說。事情到這個份兒上,你還冤枉他?你說他不小心把你甩下你摔下樓梯我信,說他推你,絕不可能?!
那什麼可能?我編瞎話?用我兒子的命讓你們倆分開?就你們,也配?!
你他媽的別說了!說什麼也沒用!你們一個個上演苦情戲吧!我他媽的認了還不行嗎?
你怎麼就不信.....
給我住嘴!
混蛋小子!
我他媽的寧可再渾點兒呢!我現在不三不四的,你離我遠點兒!
你有什麼權利發脾氣?
你有!你在這兒發,把全醫院的都叫來,門票賣不賣?啊?就你還老師呢?有點為人師表的樣兒嗎你?
你!遲欣氣壞了。
幹嗎呢,姐倆兒這是。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我們回頭一看,是徐冉。
遲欣眼圈先紅了,嗚嗚地就哭了起來,拉著徐冉把她的委屈倒了個盡。說她沒孩子了還不如死了,說她為了我好我不知好歹,說得自己跟祥林嫂竇娥似的。徐冉隻是拍著安慰她。遲欣說,幸好遲願還沒渾到底,跟那個小子分了,不然,我們一家都得進來,你看我媽,這幾天頭發看著白,多糟踐人啊,遲願這事兒幹的。
徐冉立刻朝我看來,我扭了頭。
真分了?我們單獨在一塊兒的時候,徐冉問。
我沒說話,千萬條蟲子咬著我的心一般。
那我走了。
幹嗎去?
我看我沒必要看你,你挺好的,我得看看我弟去。
你......
遲願。
啊?
你他媽的真沒勁。她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是沒勁,說我遲願是孝子賢孫誰都不信,可我偏偏在這個時候,做了孝子,做了好弟弟。
我起初幾天沒回家,媽說我傷了骨頭回家養養,喝了幾天她煲的湯,肯了幾天骨頭。我想得都是許然,想著他為程暉送骨頭湯,想著他要給我弄骨頭湯,想著我們倆在夜市上一起啃大骨棒,一起吸骨髓。我想著的都是他的笑臉,那一難受就擺出來的笑臉。
程暉打了個電話,說他出院了。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說公司的事兒已經交代好了,你隨時上班。他說,有時間請你和許然吃飯。我說好。
我忍不住給徐冉打了電話,問,怎麼樣啊這陣兒。
挺好的。
工作什麼的都不錯吧?生活呢?
感謝領導關心,都好。
這其實都不是我想問的,想問什麼,我覺得她應該清楚,可是她不說。
我說,那行,那我放心了。
徐冉說,遲願,我一直以為你挺爺們兒的呢?現在,連問許然的情況都不敢?我告訴你,他好得狠!用不著你操心!
接著裏麵‘啪’的一聲。我拿著電話,半天都沒鬆手。
我決定回去住,再看見他們的臉,我受不了。
在外麵和幾個人喝了酒,回到那個曾經被打劫過的家已經半夜了,我搖搖晃晃走進去,剛到門口,我就呆了。我看到門口坐了一個人,膝蓋弓著,頭埋在盤在膝蓋的胳膊上。他旁邊是一個背包,他可能是下了班就來了。
我的鼻子被什麼塞住,身體又晃了晃,可能是喝得太多了。我往前走了兩步碰到了什麼,發出了一個聲響。他抬起了頭,衝著我的方向眯著眼睛。我定在當地,終於說,你怎麼在這兒?
遲願?他慢慢清醒。你回來啦?他慢慢站起來。
你幹嗎在這兒?不回家睡覺去?
我等你呢。
等我幹嗎?不是說清楚了麼?你這陣子沒出現,我以為你想通了呢?
我知道他們都在醫院,我等你回來說。
說什麼?
你知道。
我覺得我說清楚了。
不清楚。
你說個清楚的。
我愛你。
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這三個字,這三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我盼了多久啊?可如今,我竟過不了家裏的那一關。家裏?我姐血淋淋的樣子又出現在我麵前,我爸倒下去的蒼白,我老娘迅速增加的皺紋和白發,像棍子似地敲著我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