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如同往常一般夢幻,隻是耿少柔的心,卻跳動得那般狂亂。

儘管兩人相距有一步之遙,儘管霧愈來愈大,讓他們隻能隱隱約約看到彼此的衣衫,但耿少柔卻還是害怕,害怕自己的心跳聲被他聽聞……

不過寒上鈞卻隻是緩慢的向前行去,半晌都沒有開口。

「謝謝你,耿長隨。」終於,許久許久之後,寒上鈞的聲音再度由耿少柔身前傳來,「謝謝你為衙裡所有人所做的一切。」

她?「老爺?」愣了愣,耿少柔緩緩地停住了腳步。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要謝謝?

「雖然名為老爺,但其實我將衙裡的所有人都當成家人般看待,畢竟他們全是一路走著跟我一起來上任的,並且至今從未有人喊過一聲苦,就連小希也不曾。」同樣停住腳步,但寒上鈞並沒有轉身,「但我畢竟是個男人,有時不夠細心,有時又太過堅持,因此老是勞著家裡人跟著我受累還不自知……」

「老爺,您不必這麼說的,」聽著寒上鈞的話,不知為何,耿少柔的眼底競有些溼潤,「其實您做得很好,大家之所以願意跟著您,不僅是因為您值得信賴,更因為您……讓大家有了一個家……」是的,就如同她自己的感覺一般。

在來到第一衙的第三天,她便由程小希天真的話語中,瞭解到這衙裡的人,其實全是寒上鈞由京師前來第一縣上任之時,沿路「拾」來的。

但他從未問過他們的來歷,從未問過他們的過去,隻是靜靜地領著他們,來到這個偏遠但卻充滿希望的「霧城」,將工作交給他們,並且自此以後完全信賴那三張在他人眼中顯得過於年輕稚嫩的麵孔。

事實證明,寒上鈞的信賴一點也沒有錯,因為陰如栩、封昕煬與勞恨謙各自用著自己的方式,回報著他對他們的信賴,與對天下第一縣的喜愛。「自從你來了之後,我看得出來大家都喜愛你,並且依靠你,而我們這裡,也愈來愈像一個家了。」

「我其實……沒有做什麼……」聽著寒上鈞口中吐出的話語,耿少柔的心突然一痛。

心會痛,是因為耿少柔明白其實自己真的什麼也沒有做,就算有,也隻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心會痛,是因為耿少柔明白,與其它人比起來,她所做的,根本不值一哂,更不值得寒上鈞如此慎重其事地提出來!

所以是否,在他的心裡,她終歸是一個「外人」,一個與他口中所謂的「家人」不同,且會令他不自在的「外人」……

「不,你做的比你想像的更多,也許連你自己都沒有發現。」

「我沒……」寒上鈞的話,令耿少柔的心再度刺痛了一下,也令她不自覺地往前一踏步,卻不小心腳尖一絆,身子向前撲去,「呃啊……」

在那聲「小心」之後,耿少柔發現自己的身子被一雙充滿男子氣息的手臂所環繞。

她的身子僵了僵,但卻沒有任何動作,更沒有離開,而他,也沒有。

「那日,全怪我思慮不周,才會讓你這幾日如此為難,少柔。」兩個溫暖的身子就這樣默默相依,半晌後,寒上鈞的聲音才又從耿少柔頭上傳來,「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

倚在寒上鈞懷中,聽到他喚自己「少柔」,聽著他提起那日之事,耿少柔的臉整個熱燙了起來,「那不……不關老爺的事……那隻是……意外……」

「這幾日我一直思考著一件事,」耿少柔的低語聲,令寒上鈞有了半刻的靜默,「若你……因此不願繼續待在第一衙,不願擔任我的……」他說什麼?

難道他以為她這幾日的反常是因為不喜歡第一衙,不想當他的長隨?不、不是的!

「老爺!」慌亂地抬起頭,耿少柔不待寒上鈞將話說完,便急急地說道,「我很喜歡……第一縣,也很喜歡衙裡的所有人,我不想離開!我……我……」

話,再說不完全了,耿少柔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如此語無倫次!天啊,她在說什麼?

若他的話本是委婉地想要她自動離去,那她這麼「不識相」的回答,不是等著讓人笑話她嗎?不是等著讓人笑話她沒處去而想賴著不走嗎?

但寒上鈞卻沒有笑話她,他的語氣裡隻有發自內心的真誠,「少柔,隻要你願意,第一衙永遠是你的家,而你,也是第一衙及我……真正的、永遠的長隨。」

「是的……老爺……」

聲音,徹底地梗在喉中,因為那雙誠摯眼眸所散發出的真誠,令耿少柔再說不出其它的話了。

儘管什麼叫「真正的、永遠的長隨」,耿少柔不懂,而寒上鈞說這些話的背後,存在的究竟是憐憫、歉疚,抑或含有其它的情感,她也弄不明白。

但她永遠無法否認的是,這幾個字,不僅再度逼出她的淚水,也讓她再度確認?無論過去怎麼樣,無論未來怎麼樣,或許她終於等到了一個願意永遠敞開門接納她的……家。

「瞧瞧我身上的雲,怎麼樣?比你的美了不隻千百倍吧!」

「開什麼玩笑?張大你的眼仔細看看我身上我老婆給我繡的,我就不信你還有臉這麼說……」最近,這樣的對話,在天下第一縣時時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