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伯格斯統都在努力地調動他的腦細胞,反倒也不覺得餓了。

春天的草地是極其柔軟而且舒適的,淡淡的泥土味和花的香味混在一起飄進了鼻子。小鳥兒輕快地穿過樹林,召喚著同伴。這裏真是最適合郊遊的地方了。然而伯格斯統現在卻像是苦行僧一樣坐著,閉著眼皺著眉,還被幾隻淘氣的翠雀當成石塊停下來歇腳。

這一天直到晚上,格爾哈特也沒有再露臉。他知道外麵的年輕人還沒走,以前也有過像他一樣特別固執的人,不過到了第三天就差不多放棄了。所以當第三天早晨他發現年輕人還留在原地時,不由得自己都佩服起來。

但是每當看到有人誠懇地前來請求時,格爾哈特就會想起以前的事,而自我厭惡起來。

外麵的年輕人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好好休息一下了,滿臉的倦容,布滿血絲的雙眼,還有深深的黑眼圈,隻有身體還在勉強支撐著,即使如此,他也沒有離開。他是那樣地相信自己,深信自己一定會帶給他希望。格爾哈特的心裏仿佛被針刺到一樣抽痛著。這麼好的年輕人卻為了自己弄得如此狼狽,而自己根本就不值得對方如此期待。

這樣的人每增加一個,格爾哈特對自己的責難就多了一分。結果一整天,伯格斯統是不用說了,連格爾哈特也沒能好好過。

到了晚上,伯格斯統還是沒有離去,隻是實在是累得連眼睛也睜不開了。但是他一聽到輕微的開門聲,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格爾哈特第二次出現在了伯格斯統麵前,這恐怕是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

“對不起,我在這兒打擾您了。”伯格斯統說道。三天沒有喝水,聲音變得極其沙啞。

格爾哈特說道:“既然知道為什麼還不走?”

伯格斯統注意到格爾哈特手裏拿的東西,不由得笑了,他說道:“因為您看起來好像是想讓我留下來的樣子。”

格爾哈特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伯格斯統麵前,那是一個托盤,托盤裏放著一杯水、麵包、黃油、雞蛋還有蘋果。“吃完了有力氣就走吧。”說完他又轉身離開。

從他的背後傳來了沙啞的聲音:“可以告訴我您離開海軍的理由嗎?”

格爾哈特閉上眼睛說道:“這和你沒有關係。”

“是因為說不出口嗎?”伯格斯統尖銳的問題一下子又讓他睜大眼睛。

格爾哈特完全可以不理會這種無禮的問話,隻要他關上門就什麼也聽不到了,就像他以前一直做的那樣。這間屋子就是他最好的保護傘。可是現在他卻沒辦法用同樣的方法來對待這個年輕人。如果不說些什麼的話就意味著默認了,所以格爾哈特說道:“隻不過是因為厭倦了出海,所以……”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伯格斯統打斷了:“可是您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忘記大海。不是嗎?”

格爾哈特想走到遠離伯格斯統的地方,卻沒辦法移動雙腳;想關上門卻抬不起手來。伯格斯統的話像箭一樣把格爾哈特牢牢地釘在了地上。這個年輕人敏感地嚇人,輕而已舉地就看穿了他想隱藏起來連自己也不想發現的心情。格爾哈特想逃避,就像當初逃離海軍一樣。可是年輕人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格爾哈特的後背,就像兩把鎖一樣抓住他不放。格爾哈特甚至覺得背後被目光直射的地方已經燙得快要冒煙了。

好不容易才擠出了一句話,聲音居然也跟伯格斯統一樣沙啞:“我是一個有罪的人。這樣的我還能做什麼呢?還能夠幫助別人嗎?還能夠被別人放在嘴上崇拜嗎?”格爾哈特的聲音越來越大,說到最後幾乎全身顫抖起來。他已經不光是說給伯格斯統聽了,而是在說給自己聽。從耳朵裏接收再傳給大腦,比起直接用腦子想,所受到的震撼的雙倍的。

伯格斯統隻是輕輕地說道:“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罪。我隻知道我需要你的幫助,即使你自認為有罪也一樣需要。”他沒有大吼大叫的力氣了,隻能眼看著格爾哈特消失在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