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節
這個晚上,誰也沒睡著。
因為有罪,所以無法麵對其他人,所以才想要逃避。但是難道就沒辦法彌補了嗎?就算已經無法挽回,難道就沒辦法重新再來嗎?
兩個人所想的幾乎是一樣的內容,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對方所想的和自己的相同。
伯格斯統沒有吃格爾哈特端來的食物。他原本是想讓對方離開那座保護傘,不再逃避,結果發現自己也不敢認清心裏最真實的想法而一直逃避著。這樣的話還有什麼立場去說服別人呢?
這種心情一直延續到第四天,而且那扇門也沒有再打開了。伯格斯統漸漸有種想放棄的感覺。一個聲音說道:“算了吧,你已經惹怒了他,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你的請求的。”另一個卻說:“怎麼能就這樣放棄呢?你已經堅持了四天,而且也開始了解他的想法了,現在走掉就等於前功盡棄了!”
就算伯格斯統決定離開,他也沒有這個力氣了,連站都站不起來,更別說走了。伯格斯統很想就這樣倒在地上,如果沒人來打擾的話,他就在這裏等死了。心理和身體都差到了極點,之所以還能保持坐立的姿勢,恐怕是因為他內心的那個強烈的願望——征服大海!這個願望支撐著他走到今天,但是還能夠支撐多久呢?如果自己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去的話,那就說明自己根本沒有才能,又怎麼可能征服大海呢?
深夜,伯格斯統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被臉上的清涼感驚醒,才發現天空中下起了小雨。小雨慢慢變成了大雨,大雨在瞬間轉化成了暴雨。伯格斯統的頭發、衣服立刻全部濕透,眼睛幾乎被雨打得睜不開,而落到肩上、背上的雨點則像一個個錘子一樣,砸得生疼。
原本全身已經麻木地沒感覺了,現在又恢複了疼痛感,連帶地讓暫時罷工的腦子也重新轉了起來。這種痛楚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的情景,雖然那時候天並沒有在下雨,可是卻在他的記憶裏下著雨。
不知過了多久,伯格斯統突然感覺到雨停了。不,雨聲還在,隻是自己沒有被淋到而已。他睜開眼睛,隻看到一雙靴子。因為頭頸支持不住腦袋的重量,隻好讓它垂了下來,所以視野也變小了。
低沉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先進屋來吧。”
伯格斯統沒有動,所以格爾哈特不得不蹲下身子以便看清他的臉。
年輕人麵無表情地睜著眼睛,還活著,也沒有睡著。他的臉上滿是水。不知為什麼,格爾哈特覺得那不光隻是雨水。
“我應該是很害怕大海的……”伯格斯統說道。他的聲音在大雨中幾乎聽不見,但格爾哈特卻聽得清清楚楚,或許是因為他想聽這個年輕人說話吧。
“在被父母親賣給漁夫的時候就很害怕,如果我去了大海,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可是就算是害怕我也要去,我想讓他們看到我生活得很幸福的樣子。後來看到大海吞掉了師傅,周圍的人一個也沒有活下來,便更覺得大海可怕。可是我不能認輸,如果我認輸,就沒辦法為師傅報仇了。所以我要變強,可以不用再害怕大海,可以……”
伯格斯統這才發現自己的臉上有滾燙的液體。他一邊舉起手揉著眼睛,一邊說道:“奇怪,父母親走的時候,師傅掉到海裏的時候,我都沒哭,現在卻……”
格爾哈特知道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眼看著最親的人離自己而去,心裏一定是非常痛苦的,痛苦到無法忍受就會想哭。若是忍住不哭那就是在假裝堅強,故意讓自己覺得那根本沒什麼值得悲傷的,其實就是逃避。
格爾哈特覺得眼前的年輕人和自己很像,但是比起自己來要了不起得多。這個年輕人就算逃避著,也還是鼓起勇氣去麵對現實。就算害怕,也還是努力地反抗著。格爾哈特不禁想到:這個年輕人以後一定會成大器的,自己能夠幫助他嗎?這麼想著,就覺得自己把自己關起來的硬殼鬆動起來。
格爾哈特想要把伯格斯統拉起來,卻感覺到對方在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