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母子(2 / 2)

這女子生的玲瓏婀娜,連說話都有種酥麻的感覺:“姐姐要保重身體,公子隻是一時不能接受罷了。”

周嬴輕拍著嬰兒,心下已有決斷,她低沉歎氣道:“答應我,如若事不可為,就將我們娘倆葬在一起吧。”

那倩影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強顏開解道:“世間生靈,形態何止千萬,小少爺隻是其中萬一罷了,想想人族先祖,初始不過靈猿,誰又能料到子孫會成長為今日模樣,姐姐還是莫要太過傷心的好,說不定過些時日,風贏少爺就會好些也不無可能。況且姐姐在明,瑾月在暗,即使他日遇上強敵也未嚐不能全身而退。”

周嬴歎息一聲,不再言語。

將風出門後又重新坐入涼亭,手指穩穩敲擊著石桌,忽快忽慢,力道也不自覺重了許多,不知不覺那光滑的青石桌麵便布滿細紋,可又偏偏裂而不碎,他此時心情可見一斑。

月華初上,清皎如水,冷色如紗。

將風悄無聲息地推開房門,再輕輕掩上,似乎未曾察覺到有目光自上方垂落。

搖曳燭影中,瑾月斜靠在房梁之上,氣機含而不露,身形融於暗色,倘若不刻意觀察,絕難發現她的存在。

熟睡中,周嬴臉色煞白,眉頭深鎖,連呼吸也長短不齊,然而她抱著將愚的手卻未有絲毫鬆動。後者安靜地躺在周嬴懷裏,一如尋常人家的孩子,微張著小嘴,可愛自不必言。

將風定定地看著頗有相依為命意味的母子二人,一時間心中感慨萬千。他終是下定決心,十分吃力地抬起雙手,穩穩掐起玄奧手訣。

隨著將風的動作,瑾月的心神驀然緊繃起來,她握劍在手,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鞘殺人。

黑暗中,有一圈圈青色光暈自將風指尖蹦落,在將愚頭頂緩緩旋動。青色光圈每轉動一周,便會有如砂青霧撒下,慢慢滲入將愚四肢百骸,將風的臉色也隨之煞白一分。

此法脫胎於千賢門六藝絕技,名曰“筆下山水”,可改頭換麵,重塑容貌,實有奪天地造化之玄妙。除去修行難度頗大,能大成者萬中無一,施法者需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的。

不足一炷香的時間,將風本來倜儻風流的樣貌便枯槁如褶,十指如藤,躬背如蝦,發如白雪,全身彌漫著沉沉的死氣。

此情此景,即使以瑾月自詡寒硬如石的心智,也不禁有些動容。

漂渺青霧帶著濃鬱的生機沒入將愚體內,如同泥牛入海毫無音訊,仿佛根本不曾作用。

然而將風雖是神智彌留,思緒運轉為艱,可掐訣的雙手仍穩如山嶽,一身生機如閘口泄洪般灌向將愚。

瑾月哪能料到溫文爾雅的將風對自己竟如此絕辣,她正欲現身阻止,隻聽有一聲磅礴而有力的聲響突然在耳邊響起,她頓感心髒如灌滿鉛鐵,頭重腳輕,目光暈眩,雙耳轟響如萬雷音齊鳴,直接從房梁上栽了下去。

好在她也是天賦異稟,受此創傷並無大礙,而那將風顯然受到波及最為嚴重,早已昏厥倒地,他七竅皆有血跡,如川青霧自將愚身上倒流席卷,轉眼間便將他恢複地七七八八。

瑾月滿心驚奇,又忽然想到什麼,猛然回頭望向周嬴,隨後稍稍鬆了口氣。剛才這響動雖震撼無匹,可周嬴卻仿佛不受影響,此刻她熟睡的樣子雖仍不安,可不知為什麼要比之先前好上許多。

她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可又說不出其中一二,她正欲轉身繼續潛伏起來,可生命的本能讓她內心不禁劇烈顫栗,這種感覺讓她極不舒服。她回頭四顧,又無法察覺任何異處,可每每轉身,這種感覺都會無比真實而清晰。

子夜的鍾聲悠悠響起,如那即是回輪都不曾消散的眷戀,又仿佛她命中注定要見證接下來這奇異的一幕。

蒼穹之上一輪殷紅血月遊到最高處,撒下薄薄一層緋色月光,為整個千湖城披上一層輕紗,卻讓整個世界失去了聲音。

本來安靜躺下母親懷中的將愚,艱難地睜開了雙眼。黑翟白曜的眼眸,黑瞳比夜墨更黑,白珠比明日更白。那本來粘黏在他身上的濃重黑墨隨著這雙眼睛如冬雪逢春般,正一點點褪去。

時間仿佛就此定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