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長一段時間,子凝和晏江旋刻意的避不見麵也不回宅子,因為看到彼此或看到宅子裏的任何東西都會浮現那個人的殘像。宅子裏每一個轉彎每一個房間都有哥哥走動的影子,就像閉上眼就會聽見玄瑀祺說話的聲音般。
連睡下,都會不斷想起當初三人都變成動物,蛇、兔子、狼三隻擠在一起呼呼大睡的景象。那最孩子氣最無聊的玩鬧,今日竟成了一種永遠不可能再來一次的奢望。
少了那個人,少了那個名字,就怎麼樣都無法回到從前了。
這一度溫暖美好的宅子變成了多可怕的地方,對生者的思念讓彼此和那宅子充滿了死者的殘像,無論多快樂的瞬間都變成殘酷的思念,變成了最強烈的痛覺。
有多愛就有多放不下。
新年近在咫尺,玄族包括保護者的大家都再清楚不過,也會心的換了另一個宅子打理年貨什麼的。但玄瑀祺的名字卻變成了一個禁忌,誰也不敢提。
今後的新年哥哥都不會再出現了,不管是新年還是任何時刻都是,子凝知道。
因為哥哥死後頭七那天回來看子凝了。
哥哥有沒有也去找晏江旋或邱筠姐子凝不知道,大家一句話都沒提。
但子凝是真的看到哥哥回來找她了,那時她沒睡著也沒喝酒,卻在走廊上看見哥哥。他在黑夜裏像薄霧那樣半透明的出現對子凝微笑,看起來很好也不複見幹屍的可怖樣子,依然是子凝印象中那個翩翩美青年。
哥哥把那句遺言說完了,他說:“下輩子讓我們再當親人吧,子凝。”
然後,哥哥再度親吻了她的額頭,就那樣消失了。
也許是還急著去看其他人吧?
玄瑀祺那短短一個句子,幾個字,卻讓子凝久久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眼淚決堤般的滑落眼眶,在地板上滴出大了不一的濕點。
哥哥說下輩子再讓我們當親人吧,子凝不停落淚,在暗夜的走廊上蹲下縮成一團哭得不能自己。
十年才修得同船度,哥哥,那我們又需要等多久,才能再一次成為家人?
然後是子遙。
荀青亦來找子凝對她說草氏一族已經成功將菊天人送入輪回,下次菊天人來到這個世界將不會記得任何事情也不會再來對玄族複仇。
“之前我一直都沒告訴妳,“荀青亦說道,“菊天人成仙後這是他的第一世,不曾輪回過,我族記載最初他在我族降生不到十歲就自行成仙,可是他在白羽觀時卻為妳留到了十八,妳說,你們是不是緣份不淺?”
子凝笑了,卻說不出自己笑中的苦澀。
“如果我們倆有機會活到菊天人再次在草氏降生,我們再一起去看他好嗎?”
聽青亦這樣說,子凝忍不住眼中蓄淚與荀青亦相擁,輕聲說了好。
不管怎麼樣子遙還是子凝此生最深愛的青梅竹馬,童年不可取代此生難以磨滅的一部分,即使牽扯上古族、仙人與皇族之間的糾紛,往日的那些還是不可動搖的。
就算世界將他們逼上絕路,子凝仍然懂他的溫柔,也仍然是這世界上記得他最多最清楚的那一個。
明白他的每一個轉身回眸,明白他最輕吐息中的思緒,明白他眉眼中最微微的溫暖。
往日裏,她與子遙生肖一為兔一為虎,毛皮極厚,於是都酷愛酷寒降雪之地。無數次他們這一對格格不入的動物組合一同走過各大山巔,鬆軟雪地上是他們大大小小的足印。
寒風,雲海,日出。
還記得大雪紛飛中他斑斕華美的虎身在雪白背景中強烈的讓人快睜不開眼,雪花落了他滿身,靜止般永不磨滅的瞬間;還有那年虎年團圓表演,老虎為她銜來的那朵天人菊,子遙金冠金袍眉眼疏離,奪目的看起來真的是仙人了。
那是他們不帶悲劇色彩的最後一次相聚。
記憶如洪流將人吞沒,青梅竹馬緊緊交握的小手,老虎與兔子,少年與少女,他們走過了多少光陰歲月,在那座與世隔絕的白羽山上,沒有悲傷隻有最平穩的安定與眷戀。
往日的熟悉像地動山搖那樣劇烈崩毀,但就算所有一切都毀到一點都不剩,風還是會吹,雨還是會下。除了眷戀死者之生者外的人們,其他還是會像平常一樣,日升日落。
多麼殘酷。
日子還是要過,該做的事也不會消失。
都不可逃避。
往日的回憶一直在子凝的生命中占著極重要的份量,毋庸置疑的,其中必然以玄瑀祺和管子遙為最。
記憶會一直活著,以夢境般那樣的方式。
今日哥哥和子遙都不需在人間徘徊了,哥哥隔了二十二年終於可以重新進入輪回,而子遙也終於可以放下對子凝的擔憂消散在菊天人的意識中。
玄瑀祺和管子遙都自由了,再也不會被她困住。
願他們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