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皇帝已經下旨為我兒賜婚,是高麗尹熙王之女。你還不知道吧?”
元蕪搖頭,心中大喜,為掩飾反而麵上沉重。
“如今他也不是一國之主了,歸義侯隻是個空頭名號,遠遷高麗也是寄人籬下。到了高麗也不會得到禮遇,跟著他隻是受苦。本來或許能給你名分,如今皇帝賜婚,你要跟著去最多也隻是貼身丫鬟。日子可不像你想的那樣好過。連帶著木香的名分也是沒有的。即便遷居高麗,仍是朱家天下,朱皇帝多疑,恐怕會日夜派人監視我們。出入皆沒有自由,一生困在深宅大院。你自不必說了,就是為奴為婢……木香將來隻怕日子更難過,大戶人家沒人願意娶一個失聰失明的,看著長相,最多也隻能做妾,就算夫婿不厭棄她,內宅如同**,木香又怎麼防的住暗箭……”
這樣苦口婆心叨叨了許久,各樣的百弊叢生都說了。見元蕪仍是麵無表情,以為元蕪橫了一心要跟著明升,彭太後一時雖不耐煩,卻仍是循循善誘。
“你看看你,真是春光大好的時候。模樣生得這樣標致,放眼整個大明那也是拔尖的。金陵城不是皇親國戚就是達官顯貴,再有就是各方富紳,你留在這兒,總有出頭之日……”
這樣說了許久,彭太後見元蕪臉色愈發凝重,卻仍是閉口不言。心中氣急,斥責道:“你這不詳之人跟著我兒,遲早會拖累了他。”
不想這話落地,元蕪竟梨花帶雨地抽泣起來:“請老夫人息怒,元蕪一心隻求跟著侯爺,哪怕為奴為婢,絕不會有非分之想拖累了侯爺。”伏在地上殷殷哭泣。
彭太後冷冷看著她,說道:“你可知我兒性命全憑大明皇帝一句話。朱皇帝布衣起家,生性多疑,一旦發現為臣者有一絲不忠不信,便痛下殺手,即便誅滅九族也不稀奇。而你就是那一絲不信。你是什麼身份?邊疆亡國之女。潛入大明朝作何打算?到大明朝為複國收集機密,或者……刺殺大明皇帝!”
元蕪仿佛垂死掙紮:“故國不是為大明所亡。”
“哼,”彭太後冷笑一聲說道:“無知!曆史錯綜複雜,盤根錯節,任何因由都可息息相關。大明人才濟濟,多是巧舌如簧之輩,他們隻會按皇帝心思說事實。讓你的故國……因大明江山建立才引起邊疆各部恐慌,為強大自身才吞並周圍小國,你的故國就是這樣而亡,因此你心生怨恨,一心要刺殺皇帝。”
眼看元蕪手足無措,拉著彭太後的裙擺,哭道:“老夫人明鑒,這並非實情……並非……實情……”
彭太後不理,任元蕪拉著,繼而說道:“朱皇帝本就視我兒為如鯁在喉,隻是大明初定為安撫人心,才惺惺作態封侯賜府。軟禁我於深宮,為的就是要挾我兒。我在深宮一味伏低做小,才攀上些交情;我兒在宮外也是如履薄冰,苦心經營。原本還是戰戰兢兢,以為朱皇帝以遷徙為由在半路將我們誅殺。卻親賜婚書給我兒,那便是肯放過我全族了。如今眼見就要遠走高飛,而你……”
彭太後頓時一口氣透不上來,足下踉蹌,元蕪趕忙起身將她扶到杼子上坐下,沏了盞熱茶。彭太後喝了,緩過來不少,撇了元蕪一眼,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也坐下,慢慢說道:“你是個懂事的。有什麼難處隻管說與我聽。”
元蕪默默垂淚,用帕子掩著臉道:“元蕪……隻要侯爺好,便、便知足了。隻是……隻是放不下木香。”
聽著元蕪這樣說,可憐了她一片真情,彭太後就想到王皇後的背情棄義,心裏不免唏噓。看元蕪也多了一分愛憐。
彭太後起身坐到木香塌旁,端詳著木香的眉眼,確有幾分像明升。道:“木香與你情深,就讓她留下來陪你。”
“木香是侯爺的親骨血,是我嫡親的侄女,我定當盡力撫養她成人。如今親姊早已故去……”元蕪再淚盈於睫說道:“木香的病皆因我看顧不周,不治好,我如何對得起侯爺和親姊。”說完又掩麵低聲哭泣。
彭太後想到木香是自己現下唯一的嫡親孫女,又生的乖巧,萬一此生都是失聰失明,如何自保,心中酸楚道:“這病能治便治,不能治便罷。我會留下一筆銀兩,足夠你和木香一生衣食無憂。”心想該盡的心意都盡到了,便隨她去罷。明升還未及弱冠,孫子孫女將來還會再有,隻是可憐了木香,便慷慨一些,當作積德積福彌補她吧。
芸娘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老夫人要的茶沏好了。”元蕪速速用帕子拭淨臉,彭太後看著十分滿意,說道:“我兒重情重義,今夜我與你說的這許多,你當好好思慮如何對他才是最好,明日我再來看木香。”遂讓芸娘進來。
“今日我乏了,這茶就讓元蕪好好嚐嚐。剩下的茉莉今晚就和龍井窨在一起,放在這裏,明日我再來取。”
元蕪起身送到院門口,彭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由芸娘扶著去了。
元蕪回到房裏,輕聲關上房門,吹了燈上塌。雖是一場苦肉計,依著彭太後這樣的角兒,元蕪若不逼著自己較勁兒,隻怕她一眼就看穿了,所幸,她對自己的兒子太過引以為傲,以為全天下的年輕女子都會投懷送抱,更有元菁為例,自然更容易相信元蕪的話。探明了彭太後的態度,日後自然也可少行差踏錯些,北平能否去成,可全指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