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人家都像你這個沒談過戀愛的文學小青年似的單純天真嗎?人家和老男人談了多年戀愛,結果被欺騙受了那麼大的傷害,你覺得她還會再輕易地相信世間還有什麼真愛嗎?”朱佑才見家興在感情上如此稚嫩單純,嘲笑似地笑道。張耒在一旁踢啦著拖鞋邁著散漫的步子直笑他二人的對話。
到了餐廳,三人各買了飯找了個空桌子坐下。張耒端了一碗麵氣憤憤地往桌子上咣當一丟,一屁股坐在椅子裏罵道:“他奶奶的!這雞蛋撈麵越給越少了,而且雞蛋也見不著了。”朱佑才勸他省點勁吧,罵累了更吃不飽,馬上就該走了,好好享受師大的一切吧,以後到哪裏還能再花三塊錢吃上這麼合口的撈麵?更何況以後畢業了一月一千多塊錢教你吃你舍得嗎?”
張耒嗬嗬笑起來,與朱佑才“暢想”起畢業後的美好日子。
張耒說他寧願回家種那十畝地,也不肯去城裏掙那一月一兩千塊錢。在家裏農閑沒事串串門,嘮嘮嗑,找叔伯大爺堂兄弟喝個小酒,談談收成,聊聊人生,像列文一樣割草耕種養牲口,那生活多麼地隨性質感啊!別人都爭著搶著考公務員、考招教,考這考那擠破頭也無非就想留在城市,混個有國家編製的工作,他就不信了,不在活在體製之內就不能活得好好的。
朱佑才哈哈一笑,拱手稱服,忽又問列文是誰。張耒將他嘲笑一番,讓他畢業了千萬別說自己是文學院的,更別說自己有幾個文學修養深厚的室友,他都為他感到丟人。
朱佑才說他自己當然有自知之明了,所以他立誌要在英語上有所造詣,做一名光榮神聖的鄉村英語特崗教師,爭取讓他所在地方的下一代孩子無論是外出打工的還是在家務農的都能說一口流利標準的AmericanEnglish。
張耒鄙夷不屑地笑道:“去球吧,就你那英語水平,除了**與shit地道一點以外,其他的不比我這個六級考了三次都沒過的好到哪兒去。”
他們二人邊吃邊相互調侃,談笑風生,家興一點也笑不出來,埋頭吃飯不言不語。梁婉霞占去了他全部的心智。
晚上家興用手機登上QQ,等著她的出現。他渴望能和她聊天,渴望讓她明白自己內心的激情與愛意。急切地盼望著她愛的回饋。
她沒有讓他失望,最後終於上線了。今晚的聊天讓人感到有些壓抑沉悶,她似乎心情不太好。
“我現在真是恨透我自己了。突然之間真想把你們兩個都忘記了。想一想現實,我們還有一二十天就畢業了,畢業後就是分別,也可能是永別,我們將來讀研不在一個學校又不在一個城市,那樣其實對誰都是一種痛苦和折磨。”她說。
家興急了,立刻回複說:“我相信,隻要你我心中有愛,時間、距離、一切的阻礙,都將被證明是可笑而渺小的。”
“你太理想化了,我覺得你們學文學的都有這種傾向。現實是非常殘酷的。現代人的理想和愛情有幾個能經得起現實天枰稱量的?也許要是我們在大一大二的時候相遇,我或許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你,而現在我們不得不考慮現實問題。”
“畢業,分別,現實,鐵一樣不可改變的現實!你這可惡可恨的現實!”家興的心像是受了利劍的刺傷一樣被她口口聲聲的現實刺中了。“難道現實與真愛是不可兼得的唯一性選擇嗎?”她對他以及學文學的人判斷,多少也讓他有些失望和無奈。他也明白,文學在當下隻是人們的一種生活奢侈品,所有人都在為生存而奔波勞碌,商業化、大眾化已經將文學從崇高的神壇拉了下來,更是將純文學擠入徹底的邊緣化地位。但是這社會少了他們這些執著地做著文學夢的人能行嗎?他們學文學的人,並非是在幻想著為人們恢複、建構脫離於現實的烏托邦理想,而隻是希望能在當下浮躁的世俗社會裏,孤獨固執地堅守一些美好的人性。
“我的愛呀!你怎麼就不理解我呢?曾經你是那樣地善解人意,你說你是那樣地喜歡文學,我以為你是有內涵有理想的人,我一直不願把你和一些世俗的庸眾聯係在一起。如今你卻讓我失望了。”
第二天她的“現實”更讓家興感到可怕和心痛了。她發短信說:“對於愛情和婚姻,我目前考慮更多的是現實和條件,初戀時我也相信真愛,我也以為隻要心中有愛,一切的阻礙都是渺小的。可是現在不同了。激情是短暫的,總有一天會消失,兩個人的感情更多的還是責任和承諾。也許由於受生活閱曆的影響,我覺得你們學文學的都還是太理想化,不太適合過日子,跟著你們沒有安全感,畢竟幸福的愛情和婚姻還是需要一定物質基礎的。”
越來越話不投機了。家興簡直要瘋了。
“不!我覺得你還是不夠了解我,我覺得你對我們學文學的有一種誤解,你不要一想起文學就想起抑鬱不得誌、潦倒一生或者四處留情的作家。其實那些都離我們很遙遠,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大的天賦能一輩子寒酸落寞的。對於我們大多數文學的研究生而言,將來畢業了都是在日常工作中過著平平常常的幸福生活的。”
上午和她發過短信,家興苦悶了一中午,到了下午心裏仍然鬱鬱難平。他支起床頭桌在日記本上書寫起他胸中的愛與痛。半後晌的時候,張朝帶著相機就神秘地不知去向。五點多崔瑋、趙華中、汪文軍坐車去市裏參加他們班的畢業聚餐。朱佑才躺在趙華中的床上摟著《新概念英語》睡著了。張耒坐在他的床上用他的電腦正在看電影。鄭韜和薛依依幾乎天天約會,黏在一起,更是見不到人。
吃過晚飯,受了“現實”打擊的家興失魂落魄、坐立難安。他想找周婷傾訴一番,但周婷和她男朋友正在一起。登上QQ等待她的出現卻一直不見她的頭像亮。不知道她正在做什麼,真想把她約出來向她傾吐衷腸,然而沒有理由,沒有勇氣。他苦悶至極,孤獨至極,跑到超市花6塊錢買了三瓶啤酒,一個人走到籃球場上坐在星光下對影獨酌。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離別的季節,卻又與她相識這一場?老天爺呀,你為什麼不讓我們早些相遇?”此刻他真正體會到相見恨晚的痛苦。他喝一口酒,對著星光寥落的城市夜空長歎一聲。“為什麼自己偏偏生在農村呢?為什麼自己要考那最無用的文學研究生呢?她之所以在我麵前口口聲聲講現實,無非是嫌棄我貧寒的出身;她不相信文學,其實就是不相信我的未來,不相信我將來能給她創造她想要的現實與條件。”家興如是想。想到這裏他仿佛突然變得有些悲憤,猛灌了一陣酒,然後舉起酒瓶狠狠地甩向遠方的黑暗中。瓶子落在了球場外的草坪上,他沒有聽到想要的清脆碎裂聲。酒越喝越覺得心裏堵得難受,若有若無的兩滴淚在他的眼眶中翻滾。高不可攀的愛,像頭上的籃筐一樣,近在頭頂,讓他望眼欲穿,卻始終又不可企及。他隻恨自己太矮小、太無能,不能縱跳起來觸摸到它。
寢室裏竟然空無一人,燈開著。家興沒有心思去想張耒、朱佑才的去向。他覺得輕飄飄地,頭暈腿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歪倒在床上。他沒有睡著,躺在那悲歎這鬱悶的一天。他有種不祥的預感,他與婉霞的距離正在慢慢變遠。
張耒、朱佑才抬著喝得爛醉如泥的崔瑋回來的時候,後麵跟著搖搖擺擺、兩眼發直的趙華中。放下崔瑋,張耒和朱佑才立刻又下樓去了,他們班有幾個女生今晚也醉得走不成路,需要他們去背回到西四樓文學院女生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