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1 / 3)

正文 十一

27論文答辯是在東區文學院會議室舉行的。三十幾個學生似乎全都瑟瑟發抖地坐在下麵,兩個文學院的男老師坐在會議室的前頭,煞有介事。但事實上整個答辯卻像拉家常一樣結束了。剛開始的時候,教過家興當代文學的那位張老師捧著水杯,仰坐在椅子裏,一副樂善好施的樣子笑說:“同學們不要緊張,今天下午我們這個論文答辯,官方的那一套程序每年都是這樣,咱們該走還是要走。但是大家盡管放心,你們都是我們自己的學生,我和李老師也不會難為大家的。今天我們聚在這裏主要是隨便談談,切磋一下文學,嗬嗬。現在開始吧,請……”

下午早早地家興和朱佑才就結束了答辯,從東區跑回來吃了晚飯回到寢室。朱佑才失望地說:“這就是他媽的畢業論文‘大便’呀!憋了很久,最後卻證明不過是個‘屁’,什麼都沒拉出來,空緊張一場。”

“得了吧你,還不知足?要是來真的,就你那論文質量能通過嗎?”張耒笑道。

朱佑才也笑了。寢室裏所有人相繼都論文答辯都結束了。

劉健從省城也回來了,他辭了職,一是為了參加論文答辯,另外也是為畢業做些準備。原來那份試用期一月800塊錢工資的商業廣告雜誌編輯工作,被他罵道“幹的是知識分子的活,拿的確是民工不如的工資”。如今他已經熟悉了商業廣告雜誌的運作程序,學到了該學的東西,再待下去已經是浪費生命,所以就毅然辭了職。

回到學校的那天晚上他和家興去學府餐廳吃飯,聽著家興如怨如泣的感情傾訴,也隻是無奈地低頭歎息,舉起沉重的玻璃酒杯和家興頻頻碰杯,告訴他不要逼得她太急,給她製造越大的壓力她反而越可能會遠離他。感情如沙子,你抓的越緊,抓住的越少。有時候要學會隨緣,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努力也是白搭。有時候如果不想讓自己愛得太痛苦,就必須讓自己的愛高尚起來。當你不求回報無功利地去愛一個人的時候,其實你就已經得到了愛。因為愛是給與,是奉獻。隻有欲望才渴望索取占有。

聽了劉健的勸慰,家興心裏的痛苦減輕了一些,他反省自己,發現自己確實給她的壓力太大了。他總是急切地渴求她能給與自己一個結果,渴望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然後占有她的一切。但是除了熱情和文字,自己又有什麼可以給與她的呢?又有什麼資格配占有她的愛呢?他詩的字裏行間流露出的密不透風的熱情讓她不敢靠近,仿佛一靠近她就會被融化其中。他不能再這樣了。從此他要無功利地愛她,無欲無求、不求回報地去為她付出。

終於沒過幾天,她的態度就軟了下來。

“你越是這樣高尚地默默為我付出,我越是糾結不知所措。我承認你的確是最了解我的人,而且你和我的性格愛好有很多的相似性,我對你的精神依戀越來越強,你就像是我人生的精神支柱,靈魂燈塔,我不想這樣,可是我又忍不住,控製不住自己。”

家興躺在床上從手機上讀到她這樣的話十分感動,心中湧起甜蜜的憂傷。“既然如此,你前幾天又為何總是不理我,躲避我,冷淡我。我有這麼讓你感到可怕嗎?”

“我不是害怕你,我是怕自己最終拒絕你。我不能占有你的感情卻不能給你結果,我不能那麼自私。”

“我已經不在乎結果了。我以前給你的壓力太大了,對不起,是我不好。現在我才明白過來,愛就是給與。如今我隻在乎我能給與你什麼,我渴望能將我的一切都給與你。我不怕你不愛我,我隻怕當我將一切都給與你之後,我一無所有的時候就再也沒有資格去愛你了。”

若有若無的戀愛,朦朧模糊的感情,就這樣又持續了一周。無論家興的愛多麼高尚無私,無論他的愛多麼溫文爾雅,他終究還是失戀了。

那一天家興和眾人下午打完球回來又喝了點酒。十點回到寢室強烈地想給婉霞打電話。她的手機是通的,但是總無人接。他又給周婷打,周婷說她五點多就出去了,說是和同學吃飯去了,但到現在還沒回來。

家興心裏一下慌了。“這麼晚了她能去哪裏?她和誰去吃飯了呢?”憑直覺他斷定那人肯定是劉釗。

想起劉釗他的頭腦又發熱了,失去了理智。他發瘋了似地不停打她的手機。汪文軍勸他不要再打了,既然她不接,再打也沒用,隻會讓她更煩。家興哪裏肯聽得進去。機械似地不停按撥號鍵。他隻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和劉釗在一起。崔瑋也勸他最好不要再打了,要遵守戀愛的遊戲規則。但是家興借著酒興,又受了妒火的刺激,誰的話也聽不進去。電話那頭一直是彩鈴的聲響,始終沒有人應答。

十一點多的時候,周婷給他發了一條短信說她回來了。他終於徹底絕望地放棄了。

他悲痛欲絕地歪在床上等她的信息。他還是不肯徹底死心,寄希望於她能給他發一條信息,哪怕是明確無情的拒絕詞。

“還沒睡?”十二點時,她果然簡短地這樣發來了三個字。

“嗯,睡不著。”家興忍著心痛同樣簡潔有力地回道。

過了五分鍾,她始終沒有再回短信。家興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忍了又忍。他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絕望和妒火給她發道:“今晚和劉釗去吃飯了?”

“嗯。你怎麼知道?”

“你不接電話我就猜出來了。”

“我不接你電話隻是怕你傷心。”她到現在仍然還不忘為他考慮,似乎還念念不忘關心他。

“你其實已經做出了選擇,是嗎?告訴我,不用怕我傷心,我早已經猜到了,有了心理準備。我隻等你一句話,然後默默地退出離開。”

“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可是我始終不能把你和戀人聯係在一起,我隻希望我們可以永遠做一生的知心朋友,如果不能那也注定隻能是一生的遺憾了。你就像是我人生高高在上的精神導師,而我覺得劉釗更像我人生道路上的同路人,可以與我攜手並進。權當我是一朵偶然投影在你心湖中的雲吧!希望我的遽然出現和飄去,不曾給你留下難以抹去的回憶。”

她終於說出了絕情的話,說得多麼辭藻優美,像詩一樣,沒有一個冷冰冰的字眼,然而卻像綿裏藏針的毒藥一樣讓家興肝腸寸斷。

“祝福你們,祝願你們能成為情投意合的一對。希望劉釗能夠懂你、珍惜你,永遠保護你、疼愛你。”家興淚流滿麵地用手機打出這些字。

“也祝福你早日找到情投意合的另一半。你很好,你很優秀,很有才華,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欣賞你文字的人的。”

她的祝福無異於是灑在家興傷口上的鹽,不僅無濟於事,反而更是讓他感到傷痛。女人的這種謙虛、誇讚、祝福,真是殺人於無形,古往今來不知道傷盡了多少天下的癡心人。

“我們還做朋友好嗎?”她最後又補充了一條信息。

家興眼淚汪汪,心頭如刀割,不知如何作答。

第二天家興在寢室歪了一天,晚上獨自買了四瓶啤酒在寢室裏幹喝。一整天他沒說一句話。寢室裏的人見了,雖然有心安慰卻都說不進他心裏去。家興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她放棄了自己而選擇了劉釗?他想問個明白。自己到底哪裏不如劉釗?

朱佑才說:“別問了哥,放手吧,人家都明確告訴你了,‘始終不能把你和戀人聯係在一起’,意思就是說你激發不出她的性衝動,話雖糙但其實就是這個理兒。”

“唉!女人真他媽的奇怪!你越是把她奉若神靈,把她捧得高不可攀,她越是對你不屑於顧;你越是把她當作玩偶當作工具她就越是對你**。她們寧願被養在別墅裏做一頭快樂的豬,也不願在草原上做一隻自由的羊。”張耒沉痛地歎道。他被勾起了大一時的傷心往事,自己那段失敗的戀情又在他的眼前浮現,自己抓起家興的一瓶酒就喝起來,家興默默地沒有阻攔。

四瓶酒喝完了,張耒下去又買了一打9瓶上來,和家興繼續幹喝。鄭韜等人都勸他倆悠著點,別那樣空腹幹喝,也至少弄點下酒菜墊一墊,要不然很傷胃。他倆一笑了之,他們心裏的那份苦,唯有以酒的純粹的甘苦味才能壓住。又喝了一瓶酒,家興憋了一天的沉默終於坍塌了。他淚流滿麵,胸口起伏,身子顫栗,摘了眼鏡用手抹了一把眼眶和鼻子。

“一切都結束了,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配不上她,我是個窮鄉巴佬,除了一顆熱切真誠的心和無用的文字我什麼都沒有!除了苦悶,我什麼都不配擁有!”家興像個孩子似地埋頭哭道。

“唉!赤貧的少年沒有愛情!”張耒沉默了片刻,感慨萬千地說出這句話。

“我勸你以後還是不要再寫什麼詩了,不要妄想著可以靠文字感動一個女人,現在不是舊社會了,一首詩或者幾封情書就能讓一個閨中少女春心蕩漾。你沒看《蝸居》嗎?海藻為什麼離開小貝?現在的女人眼裏唯有現實,他們隻希望和你分享你人生成功後的果實而不想和你共同奮鬥。牛郎織女、董永七仙女的神話本來就不存在,都是一些寒酸寂寞的文人意淫出來自我安慰的。他們總幻想有一個貌若天仙又無比溫柔賢惠的女人看上他,欣賞他們的才華,卻又不嫌棄他沒錢沒地位,死心塌地隻愛他一個,狗屁!哪有這麼美的事?讓人家美女和你吃糠咽菜你良心上過得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