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大學時期理發從來沒有更換過的一家店,我跟裏麵的理發師混得比較熟,因此我覺得我的勝算應該比較大。
然而當我走近店裏之後,我卻發現裏麵的人全都不認識了,所有的理發師都換了,連前台也換了。他們問候我的話語也由原來的“小朱,先喝杯茶吧”變成了“同學,理發嗎”。但我還是直接和前台表明了我的來意:“我不是來理發的,我是來談生意的。”
“談生意?你想做什麼啊?”女前台一臉困惑。
“我是來找你們談廣告的。”
“廣告?”
“對,確切的說——就是把咱‘一剪美’的場景、店牌還有理發師全都植入到我們的微電影裏,這樣等到片子放映的時候,你們的理發店就會得到很好的宣傳。”
“微…電…影?”
“奧——你不知道‘微電影’是什麼是哇?”我開始按照百度上的概念孜孜不倦地介紹起來,“微電影就是微型電影。就是指專門運用在各種新媒體平台上播放的、適合在移動狀態和短時休閑狀態下觀看的、具有完整策劃和係統製作體係支持的具有完整故事情節的視頻短片。它的內容可以是幽默搞笑的、唯美浪漫的、懸念眾生的——”
“——打住!”女前台不耐煩地看著我說,“你說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到底幹嘛的呢!是學生會的還是社團的?”
我被這一問弄得尷尬不已、氣得不輕。真沒想到自己在別人眼裏看來是如此的低端,好歹我們團隊也是五百多萬注冊的正規影視公司啊,怎麼在她這就突然變成自娛自樂的學生組織了呢。不行,我得改變作戰方針了。
“我是奧傑影視公司的。準備和你們店談一下合作。可以嗎?”我底氣十足地說。果然女孩的態度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轉彎,她幫我撥通了理發店經理的電話。可那個經理在我苦苦解釋、闡述了十分鍾之後,最終還是以“一千塊錢太貴了”、“俺們一個小小的理發店需要視頻廣告嗎”為由,生生拒絕了我。
我又來到一家叫做“愛琴海”的飯店。這家老店曾經風靡一時,爭霸了整條小吃街數十年,直到我上大三的那年,被異軍突起的飯店新貴“德峰盛品”所超越。
雖然我曾來過這裏吃飯,但我從沒見過飯店經理。我隻聽達哥說過,這個飯店的經理叫做王海琴,他平時深居簡出,經常一個人躺在飯店二樓的大廳裏看報紙、打坐。這是一個傳奇人物,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身。
當我爬上二樓的時候,我在大廳裏碰到了一個人。他帶著一副眼鏡,身著一身正裝,留一頭清爽的發型,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很端莊,很像是一副老板的架勢。我想這個人肯定是“愛琴海”的王經理了。
二話沒說,我激動地衝到他麵前,一發不可收拾地推銷起來:“經理你好,我是廣告公司的。以前呢我是咱店的老顧客了,您家的菜做的超好的,特別是那個招牌菜‘辣子雞塊’啊,那真心美味可口啊,絕對是一盤在手,別無他求啊!那我這次來呢,其實就是幫咱飯店打廣告的,但是這個是以植入的方式來呈現的,就是在我們的微電影裏插入‘愛琴海’飯店的場景和各種美味佳肴。效果肯定很棒的,我們的價格隻需要一千塊錢,拍了可以讓咱店的生意更加紅火,你覺得怎麼樣呢?”
那個人愣了整整十秒鍾才開口:“你這一套一套說的是挺好的。可是哥們對不起,我隻是——來這裏應聘臨時工的,我不是什麼王經理。”
“啊?!你……”我驚嚇、失望地站起身來,轉身準備離開。
“哥們別著急,經理在這呢!別走啊!他就在臥室!”麵試的急忙喊道。
“得了吧,我謝謝你啊!”我帶著怨氣一股勁地往外走。
正當我走下樓梯的那一刻,身後一個鏗鏘有力的嗓音攔住了我:“等一下,我就是你找的人!”
我一回頭,一個身材瘦弱、眉清目秀、長得像小男孩一樣的人映入我眼簾。
“你是——經理?”我滿口懷疑道。
“咋了,不像嗎?”他平靜、自信地說。
“小弟弟,別逗了!哥還有事呢。”我轉身欲走,又補充一句,“對了,等你們經理回來了,麻煩帶句話,說有人要找他談廣告的事兒。謝謝。”
“我就是——王海琴經理。”那‘小男孩’依然有條不紊地說。
“嗬嗬,你是他兒子差不多!”我嘲笑道,開始下樓梯。
“站住!”他像機關槍一樣報起自己的身世來,“王海琴,33歲,山東淄博人。2001年5月成立‘愛琴海’飯店,經營至今11年,先後推出‘辣子雞塊’、‘螞蟻上樹’、‘拔絲地瓜’等招牌菜,主營業務為學生生日、聚會、畢業飯局等……”
我驚呆了,甚至有點發怵。我終於可以斷定,這個人肯定、必須、百分之百就是傳說中的王海琴經理了。因為他所說的跟校園裏流傳的資料完全一致,而且我也突然想到達哥跟我說的另外一句話——這個王經理貌似有侏儒症,長的一副孩子一樣的童顏……
我停下腳步,緩慢地、極不情願地轉過身來,畢恭畢敬地望著他,尷尬萬分、啞口無言。
“還需要我出示身份證——或者營業執照嗎?”王經理挖苦我說。
“不需要了,不需要了。誤會,誤會。”我一陣傻笑,然後馬上把話題轉移到正事上來,“王經理,其實呢,我是來找您談廣告的。具體的事情呢是這樣的——”
“——你不用說了。你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王經理打斷我說。
我看著他這般生硬、冷淡的態度,再加上我之前糟糕透頂的表現,我想這事肯定黃了,所以我頗有自知之明說,“好吧,那我先走了。”
“既然來了,那就坐會兒唄!聊聊也無妨。”
就這樣,我原地滿血複活,又跟他聊了整整一個小時。然而一個小時之後,他還是以“你帶公司資料了嗎”、“你們有成功的case嗎”等犀利的問題將我攆了出來。
之後,我去了一家眼鏡店。可是我剛起了頭,就被他打斷了,他反而滔滔不絕、死纏爛打地向我介紹起他店裏的各款眼鏡來。我隻好溜之大吉。我又去了一家叫做“格調”的服飾店。
沒想到在我苦苦陳述了五分鍾之後,那女老板卻輕描淡寫地說:“同學,我不知道你在叨叨啥。但我覺得你挺能說的,挺適合賣衣服的。要不你來給我當導購得了,這樣我就可以回家打麻將了!”
“老板,您確實挺有格調的……”我心灰意冷、卻又裝作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說。
“真的嗎?”
……
第五家、第六家、第七家……無一例外,全都以失敗告終。
我絕望地站在小吃街的十字路口,茫然失措、無地自容。就像一個迷路的傻笨小孩,甭管使出“三十六計”還是“七十二變”,他死活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烈日當空,我渾濁不堪的汗水肆意淩辱著炙熱的肌膚。當Q學院的音樂廣場上高懸著的“大本鍾”粗魯地敲響中午十二點鍾聲的那一刻,牢牢秉承著“飯有引力”理念的同學像老鼠一樣大麵積地串進小吃街來。
一時間,腳步聲、擠壓聲、抱怨聲、炒飯聲、濃煙味全都混雜在一起,掃蕩著這一片原本安寧的天地。我的心死寂死寂的,真想自己被這毒日活活曬死、中暑而亡。可半個小時之後,當我的中樞神經提醒我口幹舌燥、要補充水分的時候,我下賤地意識到我要好好活著,於是我又下賤地買了一瓶可樂。
而正當我貪婪地享受著碳酸飲料帶來的刺激感和愉悅感的時候,他的出現徹底改變了我低落的心情——可惡、可恨的蘆葦找我來了!
但這一刻,我更想用“又愛又恨”來形容他!
他踩著那雙我幫著刷過n次的破運動鞋,艱難地扭動著自己孕婦般肥胖的身子,氣喘籲籲地來到我麵前說:“老朱,我到處在找你呢!怎麼打你電話也不接啊?上次那個(“摔壞機器、痛罵我”的事)——對不起啊!”
“啊?”我掏出手機,發現它早已沒電、自動關機了。然後輕聲回了句,“沒事,過去了。”
隨後的劇情可以用一句“峰回路轉”來形容。蘆葦為了表示歉意,請我吃“過橋米線”。
我們來到一家叫做“鵲橋仙米線”的餐廳。
我愜意地傾聽、接受著他一整套的道歉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