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上了18樓之後,邂逅正奪門而出的張靜。邂逅的方式是兩人不經意地相撞,然後對話開始——
阿坤:(耍酷)sorry!
張靜:(溫柔)沒事。
阿坤:(耍酷)hello,哥就是風流倜儻、人人點讚的坤哥。
張靜:(溫柔)你好,我叫靜靜。
阿坤:(耍酷)你貌似——應該是Q學院的吧?
張靜:(驚喜)是啊——你咋知道的啊?
阿坤:(耍酷)奧,靈感來了。
就這麼一小段,他們演了足足50遍,使出十種表演方式(盡管在我看來都是那麼雷同)。就算是影帝黃渤跟鄧超估計也受不了啊。
麵對這種無下限地折磨演員、浪費時間和生命的低效率工作方式,作為製片主任的我有點看不下去了。我曾心平氣和地當場提醒過蘆葦——這種比《喜洋洋和灰太狼》還要簡單的情節,就沒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死磕到底了吧,勞民又傷財啊……你讓一個學經貿的人(阿坤)光耍酷幹嘛呢?!你幹脆去找阿湯哥好了!要麼周傑倫吧……
但是蘆葦卻冠冕堂皇、鎮定自若地回應道——外行人你不懂。我們得盡早進入狀態,藝術的狀態,這個最重要。所以孩子們,咱慢慢來吧,我愛你們……
蘆葦沒有自知自明也就罷了,可最要命的是,大家盡然都還表現得很敬業、很賣力。對蘆葦百依百順、毫無怨言,簡直變成了他的“腦殘粉”。他們除了極力配合著蘆葦的每一個鏡頭、每一項要求外,還對他的這種執導風格也一致給予好評——
燈光師小王:導演真是慢工出細活啊!
楊磊:蘆導,從你身上,我學到了大學課本裏永遠也學不到的東西。您太專業了!
阿坤:蘆導,我的靈感告訴我,這次你會讓我再拿影帝的,而且我能小火一把。我堅信!
張靜:蘆導,以前我很擔心,老謀子老了、小剛也快退役了,可能再也看不到好電影了。可自從有了你,我真心覺得這個問題終於可以解決了!
晶晶:老公,我崇拜你,你拍戲的時候超帥的!
……
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如此令人費解的“靈異事件”呢?
我想了想,可能性的原因有三:
第一,蘆葦太有人格魅力了。他就像足球場上的貝克漢姆、電視劇裏的鄧超,片場裏的周星馳,專業、嚴謹、勤奮、男人味十足,大家都被迷倒了;
第二,大家都瘋了,唯獨我清醒;
第三,我瘋了。
但以上三種情況貌似都不太能成立。
比如第一條,你隻要花上五秒鍾的時間欣賞一下蘆葦的一臉胡渣、油光滿麵、肥胖走樣的身材後,我相信就像是你有一千度的近視,也絲毫不影響他用二十多年糟糕的自我塑造來徹底顛覆你的審美觀,更別說他有魅力了。還有,作為新世紀開拓進取的大學生,我們怎麼會說瘋就瘋呢。誰會高攀上SJ的粉絲呢。所以二、三條也不可能。
直到後來,阿坤用一個極富有衝擊力的反問句,一臉雞賊、一語中的地擊破了我的疑惑——
“你覺得俺們吃著免費的午餐,住著免費的房,搞不好將來還能得個小獎,拿點片酬呢。蘆導就是再磨嘰,壓力也是他扛著,俺們有必要抱怨嗎?……”
麵對這種“欺師滅祖”、違背社會主義榮辱觀的集體“不道德”行為、時間的流逝和資金的壓力,我終於失控了。在一個拍完戲的晚上,我借著約蘆葦出來吃刀削麵的時間,用犀利的語言、憤怒的語氣直指問題所在。
如果把肥胖的蘆葦比作一個麵團的話,那麼當時的我就是一把無比鋒利的刀。我十分殘酷地把毫無防備的他削成了薄如蟬翼的碎片。
“我們現在隻有不到一萬塊錢!本來計劃就是兩周內拍完,現在一周快過去了,就拍了三場戲,還有二十多場戲呢!老大,你覺得這科學嗎?!”我說。
“我隻是想把它拍好,我得拿獎啊——”蘆葦說。
“——你太慢了!”我打斷他說,“你這是賣腎賣血的節奏嗎?沒等你拍完,我們就已經餓死了!”
按照往日的風格,蘆葦應該是極力反駁或者臭罵我一頓。但是這一次他再沒說話,他隻是默默地起身離開了。但我很清楚,他隻是以沉默的方式來回擊我焦躁的舉動。
我獨自待在麵館裏,對自己的言行感到有些後悔。但最讓我追悔莫及的是,我竟然在十分鍾之後的一個電話裏,把我最愛的、無辜的圓圓也訓斥了一頓。甚至還諷刺她說:“上次跟那個老師約會開心嗎?有沒有上床啊?……”
圓圓終於忍不住了,又生氣又委屈地抱怨道:“你就忙你的偉大事業吧!你不理我、幾天不給我打電話也就算了,對我耍什麼性子呀……我知道你創業很累,可是我就業就不累了嗎?再說那老師也是我爸逼著見的,我又不想見他,你吃什麼醋啊!”
在圓圓掛斷電話之後,我反思了我的行為。是的,我失控了。
人在失控的狀態下,會做出一係列令人莫名其妙的行為,直到變成那個連清醒後的自己都覺得可惡的人。
很不幸,我成為了那個不識相的、傻逼。
就在我和蘆葦冷戰多日、誰也不跟誰說話的日子裏,我們住的怡人園小區附近發生了一件凶殺事件。一時之間鬧得沸沸揚揚,案件撲朔迷離,流傳出很多版本:
版本一:死者是一名二十多歲的歌廳女前台,因為堅決反抗一幫流氓的性騷擾,而被惱羞成怒的他們先奸後殺,丟棄在小區附近的河中。
版本二:失身女孩不堪恥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跳河自盡。
版本三:夜晚女孩被灌醉了,從酒吧出來後,掉到河裏,死了。
在這件事上,你不得不佩服人民群體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他們對新鮮生活素材的渴望和殷勤的編造能力,簡直可以跟深受青少年愛戴的“簡叔”和“於媽”相媲美。
當然這不是重點,我們隻管拍我們的戲好了。重點是——通過這件事我竟然跟蘆葦和好了。而我當時隻是不經意地調侃一句:“這個小區的群眾編劇的能力都快趕上蘆葦了!”
“就是!老朱說得對,比我還能營造懸念呢!”蘆葦笑著麵對我。
“激情戲我最喜歡了!這是作為男一號最大的福利啊!”當阿坤發出一陣猥瑣的笑聲之後,飾演女主角的張靜早已換上性感的內褲和粉色胸罩坐在了浴缸裏。朱玉調試攝像機,蘆葦琢磨著劇本,錄音師挑起杆子,一切蓄勢待發,重頭戲要開始了。
這一場的劇情依然簡單、狗血:阿坤上晚自習回來,由於忘帶鑰匙,便打給房東來開鎖,然後敲了隔壁張靜家的門,想坐一會兒,等房東過來。而張靜的男友不在,張靜正在裸著身子洗澡。開還是不開呢……掙紮了一番,張靜穿上衣服開了門,然後繼續洗澡。正當阿坤難耐誘惑,貼著地麵和門縫偷看張靜洗澡的時候,張靜突然一聲尖叫,打開浴室門,發現阿坤跪在地上,一臉尷尬。沒想到張靜不僅沒怪他好色,反而卻說浴室裏老鼠。阿坤一口答應幫她捉老鼠……正當他倆在浴室激情四射地逮老鼠的時候,張靜的男友突然回來了。以其男友一句洋氣的“FUCK”為標誌,一場步步驚心的三角虐戀由此拉開帷幕……(此處省略N字……當然我花了整整半天跑遍附近整條街買來一隻小白鼠作為道具的光輝事跡,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提一下的)。
麵對蘆葦神一般的編劇能力,我曾不止一次地對他開玩笑說:“你應該代替“於媽”來編《宮鎖心玉》,肯定更精彩。”
沒想到他還神采奕奕地回答我:“如果讓我來寫,我會讓四爺和八爺在一起。然後晴川和素言穿越回現代,過上了《破產姐妹》那樣的幸福生活……”
如果真由他來寫,如此神劇情,我堅信《宮》一定會破5,情竇初開的少女一定會破處,母豬都上樹。芒果台再也不用擔心《宮》會被罵不如《回家的誘惑》更狗血好看了,因為它在播出之前,就會被廣電直接封殺的。
可比起渺小的蘆葦,現實生活才是真正神一般的、想象力爆棚的偉大編劇。
當我們所有人都期待著門外的楊磊(飾演張靜的男友)奪門而入、上演精彩刺激的“捉奸戲”的時候,我們立刻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呆了。
沒錯,楊磊是進來了。可老天給予我們的實在太多了——保安也蹭進來了。
“你們在幹嘛?”他一臉狐疑地說。
“我們沒事兒。你有事嗎?”蘆葦擋住浴室門說。
“我過來看看。你們這裏特別吵,我還以為有事呢。最近這裏小區死人了,你們注意點啊!”
“奧——知道了,哥,知道了。”我畢恭畢敬地說。
正當保安準備動身離開的時候,阿坤和衣衫不整的張靜從浴室裏衝了出來。
“蘆導,楊磊呢?咋不進來啊?”張靜大聲喧嘩道。
保安瞬間石化了,他詫異地盯著隻穿內衣內褲的張靜,和光著膀子的阿坤,許久沒說一句話。
“你們這是幹啥呢?洗澡都要幾個人一塊啊?”
“大哥,您想的太複雜了,我們隻是輪換著洗澡。”我說。
“恩。”
我以為可以搪塞過去,沒想到那保安一個冷不防地推開浴室門。映入他眼簾的是縮成一團、膽怯的朱玉、燈光師、錄音師還有那一套顯眼的設備。
“原來你們是在拍成人片啊!你們太大膽了!”保安扯著嗓門說,“你們不知道這是違法行為嗎?都把身份證給我拿出來!”
“大哥您真誤會了!”蘆葦著急道,“我們是在拍微電影呢!”
“微電影?”
“對——就是簡短一點的電影。”我補充說。
“但這也不行啊!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民用住宅嗎?而且你們這是租的房子,怎麼可以拍戲呢!房東知道嗎?”保安依然用一口強硬的語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