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那幫哥們比我更需要你。好書記得一定要分享喲,下了車之後，圓圓帶著些許抱怨的口氣說。
“我替他們向你表示對不起——占用了你享用我的時間。”我油腔滑調地說。
圓圓樂了，她拍了我一下腦袋便駕車離開。
幾分鍾之後，我又回到了久違的、如豬圈一般髒亂差的大學宿舍裏。我即將要說服的是眼前這個麵無表情、僵直地坐在床鋪上的阿布。這和幾個月前信誓旦旦地對我說“我要也加入”的那個他判若兩人。
“阿布，你不能走！你走了，兄弟們怎麼堅持下去。”我動情地說，“現在蘆葦爸給錢了，明天我們就開拍了，正兒八經的，好嗎……”
“不用再說了，老朱。我媽把這條路堵死了，我明天必須報到去。”阿布有些傷感地說。
“可是——你不是熱愛這個嗎？你一直跟我說，你怎麼怎麼喜歡攝影——”
“——喜歡能當飯吃嗎？”阿布打斷我說，“沒有合同、沒有工資，沒有人脈，隻有可笑的夢想，你覺得這樣能堅持多久？”
“可是當初我們相聚不就是因為——可笑的夢想嗎？”我有些顫抖地說。
“但是我現在——想清楚了。”阿布看著我說，“老朱，說實話，你和蘆葦把電影當作命一樣，但我不是。我隻是興趣——隻是興趣……”
一旁的蘆葦把手中的煙頭猛地掐掉，打斷沉默，惡狠狠對阿布說；“很好。既然這樣——你現在可以滾蛋了！”
阿布苦笑著站立起來，衝著蘆葦喊道：“蘆葦我告訴你，大運有句話沒說錯——你他媽就是個傻逼！”
……
那天晚上，阿布便怒氣衝衝地摔門而出。那劇烈的關門聲仿佛在警告我們——現在團隊又少了一個人，看你們還能堅持多久……
那天晚上，在午夜的黑暗中，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冒出來。我緊緊用被蓋遮住臉，生怕我的哽咽聲吵醒了正在打著呼嚕、沉睡的蘆葦。我沒有絕望，我隻是想發泄一下。我知道雖然劉琴走了，阿布也走了，但幸好還有蘆葦，還有阿坤，我從來都不曾孤單。我隻需在次日的清晨，早早醒來，稍稍洗去臉上的淚跡，然後保持依舊的激情，將夢想延續。
第二天，蘆葦便匆匆給盧總打了電話，說製作費用由他自己來掏，一定得拍這個微電影。誌在必得的決心終於打動了盧總——他同意我們使用公司的拍攝器材，但是微電影必須在一個月內完成，然後帶好器材、返回公司，一切聽從王經理的安排。
“OK！現在我們考慮可以組建劇組了。”我興奮地說。
“老朱——你覺得兩萬塊錢怎麼用？怎麼計劃啊？”蘆葦問我。
“兩萬塊錢的製作費——”我停頓片刻，拿出筆記本和筆說，“意味著我們必須把拍攝周期壓縮在兩個星期之內。蘆導你來得及嗎？”
“可以。”
“好。錢主要花在道具、攝影師、燈光師上。而且——”我用筆在紙上比劃著、做預算。
“而且什麼？”
“劇組統一吃五塊錢標準的盒飯。”
“可以，劇組就應該這樣。”
“但演員就沒錢給片酬了。”我強調說，“他們隻能友情出演。”
“這個……”蘆葦的臉色有些擔憂。
“沒錢？……友情出演？！”阿坤一臉無奈地說，“好歹俺也是山東有價有市的大學生影帝啊！蘆導，跟著你拍戲不能這麼寒酸吧？”
“要不是你當初跟著我，能拿著影帝嗎？現在翅膀長硬了，跟我講價了是嗎？”蘆葦說。
“我哪敢呀？隻是最近生活有點拮據嘛。”
“實在不行——我換人了啊！”蘆葦說。
“坤哥，我友情提醒你一下，你這個男主的位置，競爭可是很激烈的哦。”我說。
“可別，千萬別！就當是‘黃渤遇上寧浩’了吧，我零片酬行了吧！”
“很好。這樣的演員導演才喜歡嘛！”
“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阿坤一臉猥瑣地說，“可不可以給我加一點動作戲份。”
“學李連傑啊？有追求。”我說。
“和楊磊打嗎？你不拍受傷？”蘆葦說。
“不是。我是說——和張靜的動作戲——你懂的……”
“你太齷齪了！”我說。
“你開玩笑！我導演都沒開荒呢，輪得到你？你專業一點好不好？”
“……”
讓蘆葦和我感動的是張靜和楊磊也沒有要錢，他們隻等我們發號施令。但是我和蘆葦知道朱玉不能不給錢。一來他可以不顧身上幾萬的還貸重壓，即使放棄近期的廣告業務，也要爽快地答應幫我們做攝影指導；二來他從他的朋友圈裏請來了“物美價廉、童叟無欺”的燈光師小王、化妝師玲玲。
“這三千塊你先拿著。”我照蘆葦的意思把錢遞給朱玉。
“都是朋友麼，不用啊。”朱玉輕聲推辭道。
“拿著吧，我知道你不容易啊。”
“你就不怕我拿錢不辦事嗎？”
“這麼多年了，我不會看錯你吧。”我說。
“好吧，那我正好交一下重修費。”
“重修費？你掛了多少門？”我問。
“到現在一共15門，四十多個學分——三千多塊錢還不夠呢。哎，我都不好意思見人了。”朱玉尷尬地說。
“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啊！我當時也掛了十多門呢，同道中人。這赤裸裸地說明一個道理——咱不是在上大學，咱是被大學上了。徹底變成了學校的印鈔機。你以為學校這些年一幢幢大樓接二連三地拔地而起，誰貢獻的？還不是咱們這些掛科專業戶。”我說。
“就是。最悲催的是，出來之後，還不一定能找到工作呢。”
“還不如去‘藍翔’呢，學完啥都能幹。”
“嗬嗬……”
二零一二年，五月二十日。
《宅你身邊》所有的劇組人員相聚在我們的主要拍攝地——“怡人園”的新租房子裏。享受這一場開拍前的party——吃飯、彩排、試鏡、講戲。
在這一天，我看到了一個興奮、謙卑、隨和、風度翩翩的蘆葦，完全不同於前些日子頹廢、高傲、擁有一張比“臭豆腐還要臭的嘴”的那個他。
借著一塊去洗手間的時間，我偷偷跟他說：“導演，今天狀態不錯哦！嘴巴不臭了，人也好處了。”
“廢話，必須的。我是導演，我當然拿出最佳狀態，才能帶動下麵人嘛！”蘆葦說。
“你要是早一點，那兩個人（劉琴、阿布）說不定就不走了。”我拍了拍他肩膀，諷刺性地點點頭，然後馬上離開。
“哎，你啥意思啊……”
晚上八點，在小區的花園裏，我興奮地給圓圓打電話，急於把劇組的進展告訴她。
“親，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我故弄玄虛地說。
“咋了？”
“今天我們劇組都到齊了。明天就開拍啦！我是副導演兼製片主任哦！”
“恩，挺好的。恭喜你啊，老朱同學——你已經擊敗了全國百分之八十的屌絲。【,]”圓圓欣喜地說。
“哈哈——我說姐你是不是幫360賣廣告的啊！”
“哈哈。”
“對了，圓圓。其實——今天是‘520’日，你知道嗎？學校很多情侶都在一塊吃飯呢。”我吞吞吐吐地說。
“你真幼稚，咱都多大了，還過這種子虛烏有的節日啊！告訴你吧，這就是商家炒出來的。讓你們這些不諳世事的無知少年過度消費啊！”圓圓犀利地說。
“姐您放心，我不會上他們當的。我隻是想弱弱地對你說一句——5、2、0。”
圓圓沉默許久說：“我——我告訴你啊，朱同學，本宮可不是當年那個看張愛玲、三毛小說的文藝女青年了啊，姐現在不吃你這一套啦！不買東西也就算了，還這麼矯情，你省省吧。”
“我還以為你會說——親愛的，我也愛你。”
“去你的。我愛你有什麼用啊，我爸愛你才有用嘛！”
“你放心吧，我這麼帥，這麼有前途，你爸遲早都會愛上我的。”
“我看夠懸的。過兩天我爸又要我去見那個高老師了。”
“你爸這——怎麼看上那哥們了，人家又不是高富帥！圓圓你可別去啊，不然我都沒法專心拍戲了！”我不服氣、又擔心地說。
“你緊張什麼啊，你必須保持高度的自信。”圓圓笑著說，“況且你在我這，還是很有競爭力的。”
“那你覺得我的核心競爭力是什麼呀？”
“矮、窮、挫。”
“……”
雖然大家此前沒有合作過一部戲，有些人也難免經驗不足，可我們拍攝的前三天還是比較順利的。至少是從沒有發生天災人禍、劇烈衝突的層麵上講……盡管這三天蘆葦隻安排了難度係數最低的兩場戲：
【第一場】
阿坤從一樓坐電梯到十八樓。這一場整整拍了20次，弄得阿坤眩暈了一天，甚至走路都要和80歲老太一樣撐個拐杖才行。他發誓這輩子隻爬樓梯，再也不做電梯了，哪怕十層、二十層、一百層……如此不知廉恥地霸占著電梯，上上下下、循環反複，也難怪一樓原本勤勤懇懇打掃衛生的大媽一臉詫異地看著我們說：“小夥子，你們這是幹啥呢？”
“我們拍戲呢！”我說。
“奧——我知道了——你們是電視台的！”大媽一臉釋然地說。
“額——對，我們電視台的。”我敷衍道。
“原來電視台的都喜歡拍電梯啊！”
……
【第二場】
情節就更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