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楊淩閑閑的開了口。

百裏俊允全身的關節輕輕“咯崩”作響,上身微仰,東方曉曉則身形半轉,雙臂拉開,夫妻二人彼此間連望都沒對望一眼。莫同生則幹脆在悄悄移動腳步了。

楊淩心裏在笑,表麵上卻一派漠然,他緩緩的吐出下一個數字:“一…”

先是東方曉曉對準了她想要逃竄的方向,隻見她原式半蹲--模樣實在不甚雅觀。百裏俊允的兩腿已經在微微撐彈,並屏息吸氣,莫同生這時卻已慢慢溜出了好幾步遠。

突然間,楊淩石破天驚的斷喝:“三!”

隻見百裏俊允猛的彈躍而起,淩空七個斤鬥已翻出五丈之外。東方曉曉雙臂暴揮,斜掠而出,莫同生連奔帶衝,簡直恨爹娘少生兩條腿--三個人就以各種不同的姿態,極盡翻滾騰躥之能事,醜態百出,逃命而去。

望著那三條狼漸去漸遠的身影,楊淩不禁頗生感觸,難道說,這就是真情?江湖歲月,與一般社稷的村民們所過的日子其實沒有什麼不同,一樣的有著喜怒哀樂,有著恩怨情仇,也一樣的表現慨慷赴難、顯示著畏死貪生……

當然,他不會去追殺逃走的那三個人,這乃是他放生的手段而已。殊不論人家對他是否如此厚道,隻要自己良心得安,亦就不必過於計較了。

現在,他盤算著,應該可以用點幹糧了吧?

此時,楊淩已經來到了目的地。入眼看去,好大的一間綢緞莊。八開間的店麵,幾乎把這條橫街占了一小半,店裏成排齊頂的貨架陳列著一匹匹五顏六色、花團錦簇的綾羅綢緞,氣派倒是不小。加上夥計們的吆喝聲,量尺裁布的翻展聲,顧客進出選料看貨,討價還價的喧嚷聲,就越發顯得熱鬧了。熱鬧之中,還有著財源滾滾的意味。

這間綢緞莊外掛著惹眼的巨幅招牌,黑漆油金的幾個大字:“鴻發綢緞莊”。

在店名的正下方,還刻著一個環形的金圈標記,金圈圈裏也有一個字:“粱”。

此時,楊淩便在凝視著這個標記。自從到了腳下站著的這個城鎮,一路尋來,他已經發現有三家銀樓、一處酒坊、兩家客棧,外帶四間極為華麗的飯館子,招牌上都有這麼一個符號。粱,不錯,他要找的那個人正是姓粱,卻費了番功夫,才經人指點著尋到眼前的綢緞莊。

大生意人嘛,買賣多,事情忙,要在哪一號店裏找著這位東家,還真叫不容易。

算一算,這已是楊淩看到的第十一家連號店鋪了。可見姓粱的是個什麼身價,而這猶是他看進眼裏的,未曾發覺的買賣,尚不知有多少家。這些年來,姓粱的可大發了,發得將姓氏都框入金圈圈裏啦!

站在店門外端詳了好一陣子,楊淩才挪步跨過橫檻,先朝著一個光頭淨麵的夥計吡牙笑了笑。

那夥計一邊收卷著攤展在木桌上的布料,邊以一種職業性的慣常語氣問道:“客官,你要哪一種料子?”

楊淩習慣性的搓搓手,道:“我不是來買東西的,是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那夥計一聽,微微皺著眉,搭下眼皮,連稱謂也免了:“找誰?”

楊淩低聲道:“你們這裏,是叫‘鴻發綢緞莊’沒錯吧?”

對方也笑了笑,目光瞄了瞄門外金光閃閃的大招牌:“那兒不是明寫著?不識字麼?敢情。”

楊淩忍住氣,仍然放低嗓門:“這就對了,我要跟老兄打聽的這個人,姓粱,名錦雙,不知他如今是不是正在貴寶號當班。”

那夥計突的瞪大了眼睛,定定望著楊淩,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話:“你說你要找誰?叫粱什麼來著?”

楊淩清清楚楚的道:“粱錦雙,有人告訴我,在這裏大概可以找到他。”

仔細打量著楊淩,夥計的表情有點古怪,有點疑惑與鄙夷攙合起來的那種古怪。他將上半身前湊,似笑非笑的道:“你要找粱錦雙?乖乖,你知道粱錦雙是什麼人?你和他有什麼關係?找他又有什麼要事?”

這一連串幾個問句,不由把楊淩問得帶了幾分惱火。他重重的道:“老兄,你倒告訴我,粱錦雙是什麼人?皇上的小舅子、殿下的三叔公,還是正宮皇後的大外甥?我與他也沒有什麼關係,隻是有筆欠帳要結算結算,這樣說夠不夠?你是待替我找這個人,還是要我自己進去拎他出來?”

那夥計神色一沉,提高了腔調:“好叫你得知,你口裏提起的這個人,便是我們的大東家。錦雙城內一十九號粱家買賣的獨一老板,憑你也配跟我們大老板見麵?憑我們大老板豈會與你有帳未清?好朋友,你把眼睛放亮點,心頭明白些,打算使刁耍賴,論詐勒索,算你找錯了地方,撞正了大板啦。你當我們做生意的全是肉頭、能以任人欺侮?你不妨出去打聽打聽,粱字的連號買賣受不受這個門?吃不吃這一套?好朋友,我勸你還是趁早走人吧,遲了怕就走不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