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鑒四年九月,一場大雨洗淨了越國近千裏風光,人人都說今年是個好年,秋日一定會大豐收。
因這雨的來臨,河水湖水上漲,垂釣的人也變得多了,隻是風箏成了過去式,取而代之的是登山納涼,民間怪談。
另外,為了與北牧王庭聯姻的事情,京城朝野上下忙碌了一月不止,眼見九月漸漸踏向十月,禮部的人終於暴怒催促各部,這才趕在月底前準備好了一切。
寶馬香車也好,金銀珠寶也罷,還有曾曾堆疊的綢緞鮫紗,香料衣裙更是數不勝數,隻要越國有的,亦或是公主必備的東西,全都整整齊齊的擺在了公主殿等待回宮戚焰過一遍眼。
前一個時辰,她剛從殿裏帶著人出去,至於去了哪裏,天子是知曉的,擁有暗閣絕對控令權的他,在這皇宮每一處都遍布眼線。
大太監端茶送到他手上,他將茶蓋打開輕輕刮兩下茶杯口,細細品嚐新貢的螺洲子翠茶,味道算不上極好,可品到最後卻能讓人想到雨後的山水湖麵,朦朦朧朧的,也恬靜。
書房裏飄著熏香,是清新的花朵氣,他的身上便也沾染了些,於是這茶喝著更有意境感。少頃,他將茶杯遞給大太監添滿,拿起筆頓了頓,若有所思的抬頭看向窗外停歇的鳥,也不知是什麼名字。
他問:“公主回來了嗎?”
大太監說未曾回來,天子點點頭,落筆批奏折,他雖不愛這枯燥的事情,卻也不得不去做,登基後那段懵懂無知的年月裏,是他最快樂自由的日子,夜裏也酣睡無慮,誰知一轉眼,全都變了樣。
連他也變了——這是他從未想過的結果。年少的孩子憧憬自己的未來,總是英雄般的、輕鬆的、快樂的、偉大無私的,他也曾以為皇帝很好當,可事實上,隻要有片刻的輕鬆,他便會萬劫不複,又或者是爛了裏子的墮落。
他不想這樣,所以他不鬆懈,一刻也不停的計劃著,安排著,實現了所有的局,然後不知不覺,他已經不需要別人手把手教授了,他那驚人的學習能力,好似一夜之間便被迸發了出來。
鳥兒叫幾聲,撲棱棱的飛遠去了,盆裏的冰化了,外頭的太監進來輕手輕腳拿走調換,宮女安安靜靜的過來再調調香,天子蹙眉示意她下去,於是不久後,香味兒淡了許多。
白打眼看著麵前的宰相,眸光不動,低頭作揖並朝裏稟報,天子聞言讓宰相進來,正要賜座,後者卻跪下來說:“懇請皇上允許臣在公主出城之日伴公主左右,為之相送。”
“哦?這是為何?”
天子挑眉,抬頭望過來,神色略有趣味,謝子慕神色不動,聲音平淡卻也包含堅定,大太監垂眸盯著地麵,若是他從前不知,這會兒怕還以為是宰相與公主有什麼情分呢。
不過是報複與冷眼罷了,他們謝家可是因為戚氏皇族死的,謝子慕目睹一切,死裏逃生,怎能不恨?而且當初被搶回來也是局,他恐怕恨極了對方的狡猾與壓製。
“你若真想去,那邊去吧,姑姑她對你有知遇之恩,朕是知道的。”
拜別書房後,謝子慕從宮中回去的路上與戚焰的馬車擦肩而過,他讓馬夫停下,掀開簾子剛走下去看,卻見對方的馬車也停下來,一個侍女跳下來,停到他麵前隨意的行禮,麵容冷酷無情,語氣全帶著命令:“公主讓奴婢問您,府中可有她的風箏?”
“自然是沒有的。”
他也沒有表情變化,如今說起謊來臉都不紅一下,侍女眸子的刹那間起了寒氣,逐漸顯露,照顧也不打的轉身離去。
她們的馬車啟程離去,謝子慕也回到了自己的車裏,硯攥了攥韁繩,默然的抬頭趕馬,而街兩旁依然熱鬧如故,並未因這幾分清冷變化了顏色。
成山的嫁妝隨意的過目後,悉數被人運到了早已準備好的牛車馬車中,辦事的太監特地詢問了戚焰要不要再去看看出行的車輛,得到的卻是她婉轉的拒絕,可那樣子更嚇人,太監得了準許,便馬不停蹄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