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李健吾傳》、《徐誌摩傳》、《尋訪林徽因》這是三本您付出了大量心血寫作的人物傳記,創作的動機是否是對於這三位學者的敬仰?
韓:
《尋訪林徽因》不是傳記,是一本研究現代文學人物與事件的集子。李健吾是我的同鄉,寫這本傳記,一方麵是我敬重他的才華,一方麵也是為他辯冤白謗。徐誌摩,是我敬重他的人品與才華,覺得許多人寫的徐傳不好,才接受下出版社的這個任務寫的。創作的動機,你說對了,都是出於敬仰。不敬仰,你就對他沒有感情,沒感情筆下就不會有靈動之氣,也不會下那麼大的工夫,從舊書刊中去裒輯他們的材料。
蔡:《此事豈可對人言》是您最近出版的一本新書,能否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本書的內容?有人評介,這是一本充滿溫情的性情之書。是這樣的嗎?
韓:
這是本散文集,所收作品,以我近年來寫的長些的散文為主,也收了些自認為能代表我的風格的舊作,最見我的性情,也最見我的才具。有人說是充滿溫情的性情之書,是說到點子上了。編的時候,就想到,該讓讀者看看的我的另一麵。再就是,了解我行文風趣機智的一麵,體味一下我在語言文字上獨特的追求。像《母親是怎樣鎮壓知識分子的》、《此事豈可對人言》、《我的翻身計劃》這類文章,過了那個時候、那個心境,連我自己也寫不出來了。而像《我看太原市政府的執政能力》這樣既對社會負責,又滑稽多智的文章,我真的不知道,眼下中國的作家中誰能寫得出來。比如上海作家寫一篇《我看上海市政府的執政能力》,也這樣痛快淋漓,這樣風趣機警?我能寫出且發表出來,實在是個異數。
生活中的韓石山
蔡:您不止一次對外宣稱自己為“惡人”。對於“惡人”這一詞,您是如何定義的?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您說,“世上無難事,隻要臉皮厚。”“臉皮厚”是否為您的處世哲學?
韓:
這話問得好。這是一種做人的態度。壞話,自己早早就說了,省得別人再嘮叨。好人,壞人,隻要我老婆和孩子,還有鄰居,以及跟前的朋友知道我是什麼人就行了。你批評的人,還想叫他們說你是好人,不是太可笑了嗎?在批評別人這個事上,我就是殺人犯,也屬另案處理的事,與被批評者的對與錯沒有任何關係。不能說我是壞人,你就是對的。臉皮的薄厚與品質無關,是個心理承受力的問題。承受力弱的,臉皮就薄,強的就厚。比如說那麼多貪官,一揭露出來動輒幾百萬幾千萬,在沒有揭露出來以前,還不是個個精神抖擻、人模人樣,你跟他們共戴天日,卻連買本好書都要心疼幾天,不臉皮厚些,能活下去嗎?
蔡:“從不怕說自己的窘境,從不掩飾自己的缺點,比如小氣,比如不太‘文質彬彬’,這樣的性格的人注定在文壇上吃不開”,有人這樣評價您,您怎麼看待這樣的聲音?
韓:
我上大學都是個僥幸。若上不了大學,“文化大革命”那些年,我隻能在農村掏茅糞。有這樣的處境坐底子,還有什麼不敢說自己的呢?我還懂得一個道理,就是自己說自己是什麼,從來是不作數的。我說我是個惡人,真的公安局就把我抓起來嗎?“歡愉之辭難工,而窮苦之言易好也”(韓愈語),光從寫文章上說,也要多說自己的不幸、不好。可惜這個道理,許多人寫了一輩子文章都不懂得。中國作家中,鬱達夫最懂得這個道理。這個世道,吃不開的說不定恰是吃得開的。你見幾個拍馬屁的,夤緣附會上去的,人會說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