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歌的《無極》不管拍的怎樣臭,片中讓自己的老婆演個角色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腐敗,就是在首映式上說是主演也不為過,孩子是自家的親,生下孩子的老婆自然應當更親。可你看小逄是怎麼說人家的:“如果陳紅是主演的話,那麼山穀裏的那群奔跑的犛牛每一個都是主演,主角光明騎的那匹馬也是主演,它們下的力氣,包括麵部表情都比陳紅豐富,尤其是那匹馬的眼睛,看上去很深沉。”(《〈無極〉無陳紅會如何》)
好了,好了,再不能引下去了。引了這麼幾段,我都覺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了。再引下去,我怕自己會氣暈了過去。
拍拍腦門揉揉眼,我讓自己平靜下來,心想,寫下這麼刻毒的文字的,是我曾在濟南見過的那個一雙杏仁眼眯眯地笑著,個子不高,敦敦實實,憨厚得像農村小夥子似的逄春階嗎?誰說過“文如其人”的?如果那是通則,小逄該是個特例。複念,這世上哪有什麼特例?相貌,心術,都不可信,可信的隻有他做下的事。做出什麼事,就是什麼人。這才是一條萬古不覆的定律。
冷靜下來,不由得又想,在文化界,我也要算個歹毒之人了,什麼酷評呀,刀客呀,惡名一串一串的。平日又自命為臉厚心黑,刀槍不入,怎麼就會讓小逄這麼個愣小子氣成這個樣子?
此中必有蹊蹺,何不學上一手?
細細品讀,小逄文章的獨到之處,還是讓我摸索到了一些。一是大處著眼而小處入手,有縫隙要入,沒縫隙砸個縫隙也要入。二是文章雖短,絕不幹枯,預設埋伏,四麵合圍,不管怎樣的調度,定要讓它豐盈飽滿,枝葉葳蕤。三是機警幽默,涉筆成趣。這個趣,每每出於常人的料想。四——我真不想說這個四,卻又不能不說,這小子還是有點學問的,你看他,不管評價什麼人,跳踉笑罵之外,總要引用那麼一兩句古文辭古詩詞,且是那樣的恰當。這本是咱老韓的絕活兒,不意這小子用起來竟是這樣的嫻熟,幾乎在咱家之上。
不以成敗論英雄,也不能以人品論文章。小逄的人品問題,我擬近日上書山東省委宣傳部和《大眾日報》社領導(這一手不是我覺悟高心眼好,是跟陳漱渝先生學的)認真地談談,要他們查處並將結果告我,要不我就——這話說大了,陳某人是全國政協委員,有辦法,我是一點轍兒也沒有。但小逄的文章,我還是要大力推崇的,一個小心眼是,你們不是說我狠毒嗎,這世上還有比我狠毒的。從此之後,我的惡名就小了些,耳根子就清淨些。
二〇〇六年十月十一日
(注:《小逄觀星》結集為《人間星話》一書,二〇〇六年十二月山東友誼出版社出版,此文為該書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