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代替了政策
腐敗取代了廉明
兩三個鄉合並成一個
不但不減人
反而增多
這能是改革的累累成果
還有一些詩,給我的感覺,就是揪住貪官汙吏的脖領子,一麵直批其頰,一麵悲痛地訴說,句句都是為國為民,字字都是熱血熱淚。
看的過程中,我忍不住在一些詩的旁邊批上一些字,比如《最古老的圖騰》旁邊:“隻有真正的農民,對土地才會有這樣深沉的感情,也才會有這樣細致的觀察和體驗。”《山村人的悲劇》旁邊:“隻有新行這樣的詩人,才會看到這樣醜惡的景象。村官住在城裏,隻有當代中國才會有!多麼可怕的景象,多麼強烈的責任心!”有些詩,看法未必恰當,我也會批上一句,比如《大肚港督》旁邊:“雖未必合乎實情,但能看出一個農民對國事的關心。”《一個退休官的自白》旁邊:“這是城裏人絕對想不到的。”
看著這樣的作品,讀著這樣的句子,我似乎看到一個精瘦而渾身迸射著熱力的北方漢子,一遍又一遍地仰首質問著青天,頭顱一聲又一聲地叩擊著大地,鮮血一滴滴順著麵頰緩緩地流下,熱淚一滴滴地浸濕了胸前的衣襟。
突然,一陣寒意襲上身,不由得想,這樣的詩歌,讓那一地區的官員看了,會作何感想,會不會對新行先生有所不利?要不要給他說一下,有些詩句可以改得和緩一些?但我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正是一個農民詩人最真誠的聲音,也是他的最真誠的詩作,如果改得和緩一些,他還是新行先生嗎?這還是新行先生寫的詩作嗎?再就是,我相信,任何一個正直的地方官員,或是某個有點貪腐行為、良心尚未完全泯滅淨盡,還想為這個國家盡點責任的官員,看了這樣一個農民詩人寫的詩,都會為我們這個社會的進步感到欣慰,都會為他們那兒有這樣一個農民詩人而高興。不管怎麼說,這塊土地不隻是出產農作物、礦產品,還出產這樣有熱血有才具的人物。
寫到這兒,我忽然感到,稱新行先生為農民詩人是不妥的。雖是一瞬間的感覺,卻引起了我深長的思索。對新行先生來說,在“詩人”二字前麵加上“農民”,是尊崇,還是鄙夷?你或許會說,非是尊崇,亦非是鄙夷,隻是表述了一種實情。否!這樣的稱謂,跟給外出打工的農民叫“農民工”有幾分相似。你先給人家定下個永久農民的身份,他要進城做工了,為了便於區別與管理,甚至是為了能及時地趕回,於是給起了個名目叫“農民工”,意為你是農民品質的工人。這分明是一種歧視性的稱謂,竟堂而皇之地寫在各級政府的文件裏,還說要怎樣的關心,真讓人寒心。農民工的事兒,我們管不了;但我作為文學界的一個老兵,我要在此呼籲,給新行先生,還有許多與新行先生一樣的有著農民身份的詩人,叫農民詩人,絕不能說是尊崇,也絕不能說隻是表述了一種實情,委實該改改了。他的詩寫的合格,我們就說他是詩人!
事實上,對這一稱謂,新行先生從來就是輕蔑的。你聽聽,他是多麼的自信,在《我是個農民》中,我們的詩人幾乎是微笑著唱道:
有人說我土氣
有人說我愚昧
我卻認為我很瀟灑聰慧
在《吾生》中,詩人坦述了他的心誌:
隻要我的心髒還在跳動
生來就有藐視命運的傲慢
一生陷入詩的使命
即使我的詩分文不值。
新行先生,我的朋友,這末一句你說錯了,你是我們這個時代一個真正的詩人,你的詩作的每一行每一字都很金貴,因為你是本著你的良心,在為這個國家而憂慮,在為那些普普通通的民眾而歌唱,而呼喊。
但願你的這部詩稿能早日出版。就是不能正式出版,也一定要自個印他幾十本,留給兒孫,送給朋友,千萬記著送一本給我這個寫序的人。
這是我近年來寫的最長的序。我高興。
二〇〇九年三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