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落幕英雄(2)(1 / 3)

而所謂的追悼會,其實也可以算作是分贓會。張居正屍骨未寒,已經有無數人為了自己的利益,開始打起了小算盤。戚繼光看著一個個麵容悲戚的高官顯爵,心裏冷笑,你們這些人,在別人的棺材前,流自己的眼淚,你們這些人中,到底有幾人真心哀痛?又有幾人不是在心中暗暗狂喜?

戚繼光內心寒涼,他知道張居正死後留下了巨大的權力真空。張居正一日不死,萬曆皇帝權力一日難收。張居正一死,正給了萬曆收回政權的大好時機。而自己的風光無限,可能也走到了盡頭。

果不其然,僅僅過了一個月,張居正便遭到了上至萬曆皇帝下至百官權臣的群起攻之。

被徹底清算的還有以張居正為首的改革派團體權力場。

權力場是什麼?馬克思有一個形象的說法,叫上層建築。權力場就是一個建築,一般人以為,建築是由一磚一瓦組成的,所以那句老話才會風行多年,革命同誌是塊磚,那裏需要哪裏搬。

可是等我長大,才知道權力結構不是由單獨的磚瓦構成,而是由結構件組成,每個結構件就是一個勢力團體,相互支撐依存,榮損一體,好壞與共,如果其中的個體出了問題,肯定不是個人原因,而是整個結構件序列的原因,隻要結構序列運轉無誤,這個構件的每一分子,隻可能越來越好,反之,結構件壞死,個體清白無暇,前途也是漆黑一片。

嚴格地說,戚繼光並非張居正政治改革的派係成員,戚繼光一生隻精研軍事,從不涉足政治,兩人隻是至交神交的知己知音罷了。

但中國人從來不會以事論事,隻會簡單地把人歸類,貼上標簽,非我族類挫骨揚灰永世不得翻身,因此風足殘年的戚繼光自然也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受到朝野彈劾。·

平生不做皺眉事,世上應無切齒人。

但戚繼光的好人緣和會做人此刻再次幫了他,有人瘋狂打壓他,也有人危難關頭幫他說好話,皇上權衡得失,畢竟是功勳千古的良將,自己剛親政,隻想要權利權威,不想嗜殺功臣,最後決定隻把他調走,而並未將其投入大牢。

但即便調走也需要理由,隻是這次的理由連個堂皇的帽子都沒有,一個叫張鼎思的官員義正言辭地上書,戚繼光在南方打了許多勝仗,在北方卻平靜尋常,所以可見戚繼光隻是適合南方水土,請求把他調到南方。

朝野上下最無恥的官員也目瞪口呆,北方16年烽煙難起,都是戚繼光戍邊之功,如此堂而皇之地顛倒黑白,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這是萬曆皇帝授意的,按照凡事敵人讚成的我們就反對的鬥爭原則,隻要是張居正重要的人,不管有過無過,都要遠離權力中心。

因此萬曆決定戚繼光得挪窩了,到一個自己眼不見心不煩的地方,因此無需爭議理由的腦殘程度,戚繼光乖乖走吧。

窮居鬧市無人問

富在深山有遠親

人情冷暖多變化

世事無常換乾坤

戚繼光此刻落魄,而且自知再也無東山再起的可能,因此早將世態看透的他根本沒想過會有誰來看他送她,隻打算靜靜上路。

當年拿破侖征服歐洲回到巴黎時,萬人空巷前去瞻仰和迎接,他身邊的人說,看人們是多麼崇拜你。拿破侖卻冷靜地說出了一句經典名言:“如果今天是把我送上斷頭台,一樣會有很多人跑出來看熱鬧的。”

這個故事隻是說明一個真相,群體是十分健忘而且盲目的,當你成功,他們會毫無由頭的膜拜你,當你失敗,他們會毫無情麵地遺忘你,多少大人物成功時被碰上了天,失敗後便被打入地獄。

但這個普世真理在戚繼光這裏遇到了意外。

落魄的戚繼光並沒有被群眾遺忘,反而在薊州收獲了最後一份感動。

他走的當天,薊州市民罷市,百姓遮道,哭聲漫天,大家傾城而出,想要送下為他們帶來16年安定生活的戚大將軍,很多百姓還自帶幹糧,一路護送到北京城下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轅門遺愛滿彙燕,不見胡塵十六年。誰把旌麾移嶺表?黃童白叟哭天邊。

真的英雄,人心自會評判。

到了北京,已是立秋。立秋是鬼節的前奏。鬼節總帶給人一種肅殺的氣氛。街上的浮土,晴天時候就像香爐,一陣風刮來,就天昏地暗;雨天時候就像醬缸,一腳踩下去,就要吃力地拔著走。

路不好是一回事,每個人都得走。為他們的現在與未來而走。但有一個老人不這樣,他在為過去而走。

他這次來北京,感覺已和過去不同,過去每次來,都有下次再來的心理,可是這次卻沒有了。他覺得他與北京已經緣盡,這次來,不是暫留、不是小住、不是懷舊,而是告別、永別前的告別。向那個逝去的時代告別,向過去的自己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