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國曆史唯一一個和全世界宣戰過的獨裁者慈禧太後為例,一八八○年,西太後此時已經如日中天。這年八月,她叫太監李三順帶東西出宮,送給她妹妹。依照宮例太監不準走正門,隻能走旁門,可是太監一定要走正門,還不聽檢查,結果跟守門的發生武打,太監跑回去,加油加醬報告西太後。西太後於是下令殺守門的,掌管司法的官說這可不行,守門的一來沒犯法,二來根據祖製,守門就該這樣不通融。
慈禧太後說,什麼叫祖製?等我死了,我豈不也是你祖宗?堅持要殺人,做為司法首長的刑部尚書潘祖蔭說,既然交犯人到刑部,就得依法處理,依法處理就是無罪開釋,如果太後要殺,太後可以另外自行去殺,不能叫司法官這樣違法殺人。慈禧找來潘祖蔭,大哭大鬧,捶床大罵,罵潘祖蔭沒良心。後來同意打折扣,不殺,可是要當庭打守門的,要“廷杖”——在朝廷上公然打屁股。恭親王說“廷杖”是明朝的虐政,我們清朝不能學。慈禧太後說你事事跟我作對,你是誰啊?恭親王說我是先皇第六個兒子。慈禧後說我革你的職,恭親王說革得了職位爵位,可是革不了先皇兒子的身分!慈禧太後氣得要命。最後還是遷就她,再打折扣,把不該處罰的處罰了事。
這已經說明了祖製的強大,彪悍如慈禧者,也隻能按規矩辦事。
所以想要改革,一定要把這兩個東西給改掉,一個是各方利益你得擺平,而是盡可能按照主旋律價值體係來辦事,不要觸碰祖製那條底線。實施起來的時候還要注意火候,相當於一個做飯的廚子,廚子要知道怎麼準備、什麼火候,才能炒好這盤菜。這就像醬爆羊肚絲一樣,羊肚絲是一盤好菜,可是做的方法不對,就難吃得要命,方法太重要,羊肚不先洗幹淨、刮幹淨,就不成,弄幹淨後切成絲,在鍋中放油,先爆蔥絲和辣椒絲,然後放下羊肚絲快炒,最後加韭黃和麻油、醋、鹽等作料,再來一點高湯,合炒幾下就出鍋,炒久了,韭黃一出水,就不脆,整盤菜,全完蛋。連做一盤菜都講究準備和火候,何況變法維新?準備不夠、火候不對,糟蹋了材料,耽誤了時間,並且,還要倒足了胃口。”
按照這個標準來看,張居正的改革一開始就注定失敗,隻是時間的問題,因為他生存在一個靠著壓迫別人的不平等與保護自己的特權共生著、互利著的大集團。整個大集團不能改變,他一個人的覺悟,鬧到頭來,隻是一場悲劇而已。一個人帶著一個大集團做壞事,壞事對大集團有好處,雖然不合正義,他會得到擁護;可是,一個人帶著一個大集團做好事,好事對大集團有壞處,雖然合乎正義,他會得到反對。
張居正是個理想主義者。但理想主義者往往是低低在下的人做的,不是高高在上的人做的。高高在上的人隻能繼續同流合汙,帶頭共謀大集團的私利,不這樣幹,卻想更上層樓,到頭來會發現,沒人同你上樓,你想下樓,梯子也給偷跑了。
當然張居正靠著非凡的個人手段和魅力,搞定了萬曆他娘,搞定了宮廷裏的太監,依靠著霹靂手段十年改革確實成效非凡。
但他並沒能改變那種根深蒂固的惜舊觀念——祖製。
所以縱觀中國曆史,隻有真正改變了祖製的商鞅變法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偉大的改革,當年,商鞅被誣告謀反,逃亡至關下,想寄住客舍躲避一晚。客舍老板不認識商鞅,隻知道眼前這人來路不明,於是拒絕了他,道:“商君之法,舍人無驗者坐之。”商鞅躲避不成,喟然歎道:“嗟乎,為法之敝,一至此哉!”
當時的商鞅已經倒台,但他的法度卻深入人心,無人敢反,這才是真正的成功的改革。
雖然從個人的角度,商鞅結局慘烈過張居正,但他改革了秦國的觀念,所以他身死,但法存,終致祖龍一統天下。
所以張居正的改革隻能算成功了一半的改革,他活著,改革得存,他身死,全部隕滅,但即便這樣,也是了不起的豐功偉績了。
張居正的葬禮,輝煌而隆重。大明帝國的政壇要人,不管曾經和張居正是友是敵,悉數出席。戚繼光是軍隊統帥,又蒙張居正提拔知遇,為將主外,而張居正為相主內,將相和睦,合作愉快,國家也是高速發展的十年,因此於公於私,戚繼光都要去吊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