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敢對師父不敬,納了命來。”孫悟空白袍銀甲,赤手空拳地朝著毫無防備的行者撲去,扯過行者手中猶閃著火花的金箍棒丟去了一邊,與那行者扭抱在一處廝打起來。
往事點滴自腦海之中閃過,忽然記起當初藍露用九天陽火欲焚毀行者之時,自己亦是如同赴死,心中暗道:既是如此,若我死了,這妖猴會否與我同入那地獄?若是能夠如此,便也不枉這一死。
念及此,悟空舍命去按住了巨型妖猴於自己龐大的身軀之下,回頭朝著楊戩等守門眾將嚷道:“真君賢弟莫要猶豫,我與此妖猴生死相連、一損俱損,快些了結了我的性命,如此天上人間沒了今日之禍,往後千年萬年方能平安繁榮。”
眾將等人盡皆大駭,往生千百餘年,從未見有人神如此自絕性命,且眼前的二猴早已不是當初模樣,百丈之軀有如山刃一般,即便急於立功,一時也遲疑著不敢上前。
楊戩意欲上前勸阻,甫一動便嗆了一口血來,適才那一擊已然傷及了肺腑,短日之內怕是動也難動了。
悟空見此情狀逐漸絕望,玉帝等人離得尚遠,等那些上仙趕來已然不及,眼看著身下行者蠻力愈漸強大,若再不能將其製服,一旦等他掙脫出來,想要再次偷襲成功便再不可能了。
時機稍遜即逝,再無時候耽擱,遠處隱約又來兩抹身影,悟空看出了是八戒與沙僧正發力趕來,然而亦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隻能孤注一擲了。
心間法咒輕念,須臾間碩大的身軀化為灰白岩石,渾身赤金猴毛化身林木花草,以雙手為山,雙腳為柱,悟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變作一座大山壓在了行者的身上,念起當年被困五行山下的五百餘年,雖然終日寂寥清苦,倒不曾惹下此等滔天大罪,此番有此結局也算因果報應,怨不得人。
唯剩猴頭戀戀望天,頭頂上的鳳翅紫金冠依舊光彩奪目,絲毫不減當年風采,悟空眯著眼眸遙想當初日日與自己送些果子吃食的藍露,不免傷心不已。
唐僧踉蹌著步下了小白龍,來朝他喊道:“悟空,你我師徒今日一別不知來日可還有緣再聚,當日救你,終身不悔。”
悟空的脖子亦已石化,幾乎不能動彈,隻能動了動眼珠俯視了山腳之下的唐僧道:“師父待徒兒恩重如山,來世若有機緣,定湧泉相報。”
說著瑩於眼底的一滴純善之淚悄然滑落,清風拖著那淚珠飄忽在空中,神奇霞光映照地它七彩奪目,直至最後,隻成了一道藍色的晶光。
那抹光華越來越盛,縈繞在那座憑空而出的山頭久久不肯離去,悟空僵直的身軀不禁一顫,山上的碎石滾滾,顆顆砸在山下行者的頭上。
行者不堪重負,不禁破口大罵:“你這潑猴就會使壞,有本事放了我去,光明正大地分出個勝負。”
悟空已然皈依,再不會受外力教唆,麵對行者的刺激渾然不覺,隻是艱難地盯著那道藍光,心間淒然,不覺一問:
“藍露,是你麼?”
藍光不答,隻是光芒倏忽又亮了幾分。
悟空見狀已然確定心中所想,定是那藍露,雖已魂飛魄散,唯留一絲精魂守著自己不肯離去,他當時並不明白藍露與自身的淵源,隻道她不過是為情緣所困受累一生罷了。
“藍露,大哥從來未曾求過誰,此次唯有求你,求你快用陽火將我二人燒化,成全無量功德。”他衝著那道藍光大喊,有如溺水之人碰見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
然而他一心想要的並非救命,而是毀命矣。
藍光遲遲不肯動手,隻忽左忽右地翻飛在悟空身畔,那光芒亦隨著它的飄忽時亮時滅,似乎正在訴說著無盡的憂傷。
悟空心間戚戚,再次衝著藍光大喊:“這妖王已然成魔,若不能將其毀滅定是天下一大禍害,屆時天崩地裂再無容身之處,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身為佛門弟子,應首當其衝矣。”
藍光堪堪駐足,隻停在悟空額間半寸,忽然間霞光驟起,萬縷千絲地閃耀其後,漸漸地,那道瑩藍神光逐漸幻化,須臾之間,便成了一尊似有似無的仙身人形。
悟空麵露淺笑,遙望著那縷似乎隨時可能幻滅的藍煙道:“當真是你,我隻當此生無緣,再不能見上一麵。”
藍煙女子淩空張開了雙臂,似要與其緊緊相擁,卻終究天人永隔,恍惚間隻見她嘴唇噏動,卻聽不見半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