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神思愴然,隻道即便這麼瞧上一眼亦能心安,忽而雙目一闔,心灰意懶道:“藍露,念在過往的情分,成全於我,送我一程吧。”
藍煙陡然一熾,忽然間呼嘯著化作一團藍火朝著悟空飛掣而去,那火頭與那山體甫一接觸,瞬間借勢越燒越烈,不消片刻便已蔓延了整個山頭。
悟空浴火焚身,卻強忍著不肯喊出一聲痛來,與那愈漸消散的藍煙遙遙相望,似在做那最後的訣別。
他卻不知那藍露本便是自己被困煉丹爐中流下的一汪淚水,吸取了天地靈氣方才幻作一隻醜蝦,如今他既欲仙逝,那寄生藍露定也不能獨活,此間同生同死的人,並非隻他與行者而已。
那廂烈火加身,行者亦是如置身刀山火海,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號響徹了天際雲端,令聞者心驚膽戰神魂具碎。
西天如來帶著禦下八十八羅漢急急趕來,正瞧見了如此一麵,慈悲之懷不免也為之震撼,指訣輕捏胸前,虔心為其祁佑超度。
唐僧痛失愛徒,心間悵然若失,仰望著佛祖如來道:“佛祖當日便已預知了日後吉凶,將二猴置於金缽之中煉烤,亦是為了未雨綢繆,隻歎佛祖那番心思弟子卻未能參透,時至今日痛悔,為時已晚。”
如來慈眉善目,睥睨著下首的金蟬子托世之人道:“萬事有因才有果,悟空生性不羈,行事衝動,命裏該當有此一劫,即便我想從旁點化也終歸無力回天,這番隻能看他自身造化,佛海無邊,功德自當無量。”
唐僧似有所悟,看著火光掩映下那縷愈漸消失不見的藍煙,心間不忍,又轉向如來身畔的觀音道:“菩薩慈悲,能否收了那藍露仙子去,弟子這廂謝過。”
觀音看一眼莊嚴肅穆的如來,點頭沉吟道:“聖僧慈悲心腸,那藍露仙子功德圓滿,自當投胎轉世,待得九世輪回曆經人間疾苦,可重返天界,位列仙班。”
“如此甚好。”唐僧雙手合十祈願,至少了了悟空一樁夙緣。
如來陡然妙目圓睜,定定地看著那火海仙山,與身後的八十八羅漢道:“佛心普度,度己及人,悟空心隨善念,或不該絕,爾等列陣組成金缽降魔陣,助其留住心魂倒也算功德一件。”
眾羅漢聞言起身,萬眾合十道了一聲:“是!”身形微動跳脫金蓮,轉眼之間相互交疊重合,遠遠望去,與那佛門所用的金缽無異,這巨型的金缽周身散著無盡的佛光,照得那九天一片澄明白淨。
隨著如來的佛咒愈漸加快,那羅漢金缽也愈漸放大,便聽“轟”地一聲巨響,懸在猴山之上的金缽猛然兜頭砸下,堪堪將身陷火海的一山一猴圍在了其中。
唐僧已然明了了佛祖的深意,不禁俯身頷首,千恩萬謝道:“弟子多謝佛祖佑護,即便那悟空徒兒受不過此劫,亦當不枉此生。”
如來端坐於蓮花寶座之上,手掌延伸於金缽上空,燙金的一個“卍”字臨於半空,泄下萬般光華將一切凝於其中,隻聽梵音聲聲,淨化著無數心神。
唐僧親見了此情此景,也端坐入定加入了羅漢的誦經之列,腦中不斷湧現初遇幾個徒兒的點點滴滴,轉眼間此去經年,恍如隔世。
八戒呆呆地望著那鋪天蓋地的九陽天火,喃喃地仰頭感歎:“終究沒能救得了大哥,大哥這一去,我們那隊伍再不完整。”
沙僧也不無遺憾地落落寡歡,哀哀便道:“大哥這一路不辭辛苦、勞苦功高,日後隻剩了咱兩與敖師弟,誓死也要護送師父西天取得真經。”
金缽之中的那場大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前來觀望的仙客也已漸漸散去,唯留陣陣唏噓還在說道著當年,說起那齊天大聖的英武雄風,仿佛還隻在昨日,今日一場陽火烈烈,一切業已成空。
嗚呼哀哉,善惡陰陽有時盡,因果輪回終無期。
便在眾人已然絕望喟歎之際,隻聽那金缽之中忽的一聲脆響,凝神再看,又見那火光霎時熾烈萬倍,以如來為首的眾神佛不禁凝眸,但見一隻金光恣意的僧衣佛猴自金缽之中躍將出來,金毛金眼,光華無限。一柄金箍神棒聚著無上佛光刺痛了一班仙眾的眼,再睜開眼睛望去的時候,天際豁然祥雲翻湧,似是歡誦著浴火重生的悟空的再度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