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唐僧剛擱了筆,沙僧便迫不及待地吹了吹收於袖中,抬腳正要走,又被唐僧喊住了:“悟淨,切記你此行的目的,切不可與人起了紛爭壞了大事。”
沙僧在一朵祥雲之上立住腳跟,回身肅穆道:“師父放心,孰輕孰重徒兒心間省得,您且在此稍後片許,徒兒去去便回。”
唐僧朝他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一人一馬駐足道邊看著沙僧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天際。
“此去禍福難料,但願此番悟空還能逢凶化吉。”唐僧歎息一聲,繼而坐於道旁的樹根上,神情愈漸歸於平靜,瞬息入了禪定。
白龍馬前蹄蹬了蹬腳下的碎石,打著響鼻凝視著斬妖台的方向,注目良久,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麼。
再說沙僧,一路上便想著要如何說道這事,隻道此事暫時不得驚動各路上仙,以免走漏了風聲。不覺間見腳下靈氣氤氳,仙霧飄渺,定睛一瞧,才發覺已然來到了西牛賀洲。
“五莊觀?”沙僧心下一尋思,想起了起先兩位師兄因毀了人家人參果樹而開罪了鎮元子一事,不免心下犯難,然而念及今次的目的,又道,“也不曉得那鎮元大仙是否記仇,且下去瞧瞧罷。”
這麼想著,沙僧收起了祥雲,禦風落在了五莊觀前,守門的童子見有人來訪,很客氣地上前招呼,待認出了是那時打鬧道觀的和尚,頓時齜牙咧嘴,好不凶悍。
恰巧這日鎮元子大仙在觀裏清修,聽見庭前吵鬧便前去詢問,一見著沙僧也不覺一愣,隨即念及當年觀音菩薩救活果樹的恩德,不再對此人嫌隙。
便道:“童兒切莫無禮,此乃東土聖僧坐下弟子,不可怠慢。”
童子不敢忤逆,不甘地將沙僧引至客廳用茶,沙僧心急如焚,小啜了一口便道明了來意。
鎮元大仙粗略地看完了唐僧親手所書的聯名信,麵色凝重地說道:“小師父有所不知,當日孫大聖毀了我的果樹,玉帝罰我看護不周之罪令我閉門思過,如今那南天門都進不去,又哪有資格聯名替大聖求情呢。”
這麼一說算是拒絕了,沙僧猶不死心,又道:“當日我那兩位哥哥搗毀了大仙的果樹,確屬不對,然而此次我大哥無故受冤,還請大仙看在過往的情麵上幫襯一二。”
過往情麵,若真計較起來確是有的。當日對著搗毀的果樹,鎮元子曾說隻要能將其救活便與孫悟空結為兄弟不予計較,後來觀音從旁相助,的確令其死而複生。
然而成也蕭何敗蕭何,一切皆因孫悟空而起,那鎮元子哪能不介懷在心?想到此間便道:“小師父所言極是,隻是我如今也是戴罪之人,實在是有心無力。”
說著不等沙僧再勸,便吩咐童兒取來了一枚人參果來道:“小師父遠道而來,此果贈與你,也算聊表心意。”
沙僧瞥一眼那顆比原先小了好幾圈的僵果,一瞧便是沒能長成自行掉落的,如此便想打發了自己,看來是多說無益了,便起身作揖告辭,看也不看那人參果一眼,大步跨進庭院呼嘯著騰雲而去。
如此這般,他又走訪了雷公電母等平日裏還算有些交情的神仙,所有人皆已得知真假二猴與藍露枉死之事,皆怕出事會牽連自身,聽明了沙僧來意,莫是虛與委蛇,便是一口回絕,行到後來,連仙人的門都不得進了。眼看著日落西山,過了今晚便是三日之限,到時候即便是鴻鈞老祖親臨也無濟於事。
正躊躇間,便遠遠地瞧著一條黑色大狗奔騰著朝天際懸河而去,沙僧認出來是顯聖真君身邊的哮天犬,頓時心覺蹊蹺,便隱了身形遠遠地跟在其後,追至懸河邊,見哮天犬嘴裏叼著一根白玉簪,那玉簪通體瑩白,隻在簪尖上綴了一顆黑色玄珠,那珠子本是花神的心愛之物,後央人做了玉簪贈與了藍露,藍露喜歡得緊,日日戴在發間。
然而藍露已死,這根玉簪又怎會出現在這裏?沙僧心下微驚,藍露之死本已令他耿耿於懷,如今看到了她的遺物,更是血脈噴張。
正見那哮天犬欲將簪子丟下懸河,沙僧飛身而去,一把撈起了騰空的玉簪,旋身站定於懸崖之上,指著那廝麵門道:“好你個哮天犬,不在真君身邊當值,跑到這邊境之地來所什麼?”
哮天犬暗恨自己一時大意,竟沒能察覺到有人尾隨,心下不甘,睚眥具裂道:“你也知道我乃真君坐下,我而今在何處當值,與你何幹。”
沙僧不想這廝竟然巧舌如簧,揚了揚手裏的玉簪怒道:“你在何處的確與我無關,隻是這支簪子原本是我一個故人所有,緣何會在你的手裏?”
哮天犬滿臉黑毛,看不清其表情麵貌,然而眼神可說不了慌,情不自禁地呆了一呆,心虛道:“不過一支簪子而已,我幾日前在一處山洞裏撿了,見甚是難看便想丟了去,有何不可?”
沙僧緊緊地捏著玉簪,幾乎再一用力便能將其掐斷,萬花神殿裏的東西不說舉世無雙,自然也是獨一無二的,玉是上好的羊脂玉,珠是萬年不遇的弱水黑蚌珠。若說哮天犬不識貨,沙僧是萬萬不肯相信的,當下便認為它是在狡辯。
“就當如你所說,不過一支簪子而已,又何必勞你不遠千裏丟到這懸河裏去?分明是知道它的意義,想欲蓋彌彰罷了。”沙僧祭起降妖寶杖,麵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