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舊情難念道法意,唯是本心空念起(3 / 3)

沙僧見他不認,又憶起老友花神白白送命,心火更盛,寶杖一送,已然擊向了八戒麵門,見八戒輕鬆避過,咬牙道:“若不是藍露到佛祖跟前興師問罪,此事怎會鬧得沸沸揚揚?大哥又豈會落得如此地步?你便是想散了這取經隊伍,好回天界繼續擔個一官半職,隻是你那等齷齪心思,可別扯上我去!”

八戒再含混不過,眼中紅芒一閃,便已動了殺機,此刻沙僧後背放空,正是偷襲的絕好機會!然而念及沙僧雖然說話歹毒,攻向自己的招數卻處處留情,想來還是念了舊情的吧,他豬悟能不是絕情之人,斷不可害了兄弟性命,想到此間,飛身而上的釘耙,打了個轉,撞擊在一旁的岩石之上。

沙僧怒氣難消,便想再次發動攻擊,教訓教訓這滿嘴胡話的賊豬,卻聽唐僧搖頭歎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無論何事貴乎用心,而今吾等心魂已經散了,徒留一副皮囊又有何用?你們快些走吧,別再驚擾此處安寧。”

南海水域紫竹林內,藍露虛睜開一雙沉重的眼,周身漆黑一片,仿似陷入了混沌虛無,疲乏的魂識愈發不受控製,輕飄飄地,又如飛在那天海雲端。

黑暗裏似乎有雙眼睛正惻惻地盯著她,然而等她回身望去的時候,入眼的隻是一片黑暗。

“是誰?誰在那兒?”她戒備著喊了一聲。

可聲音卻被無盡的墨色吸了個幹淨,得不到半點回應。虛弱的她本想爬站起來,卻發覺自己的身體幾乎已是透明的了,她憶起西海岩洞裏的那場惡鬥,才幡然想起來自己或許已然死透了,這般造化,難道隻是一縷殘魂?而這無邊的黑暗之地,便是地獄了麼?

藍露想著,撥開了眼前濃得似乎化不開的黑色,眯著眼睛打量了一眼,遊走了許久,才試著拿手去碰了碰那涼涼的玉璧,觸之冰潤,膩滑無痕,遂仰頭一望,卻瞧見密密層層的經網之外,還有點點的光亮透來。

藍露又思了良久,發覺被困之處並非那修羅地獄,而是一個上窄下寬的容器,心下愈發驚詫,難道那龍女並未殺了自己,而隻是將自己困在了一個寶瓶之內?

這般想著,又憶起當時女子說自己是唯一能夠證明大哥真假的話語,頓時心急如焚,聚氣丹田,便打算從頭上的那洞口出去。

然而越是往上所受的壓力愈是強大,眼見著那洞口愈發逼近,她卻再也不能上得半分了。如此這般又試了幾次,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卻仍舊被困在著虛妄的瓶子裏,藍露絕望地呐喊了一聲,雙目陡然變得赤紅,蓄滿了渾身最後的力量朝那一邊的瓶壁撞去,這一撞,隻震地她神魂驟散,孱弱地飄忽在寂寥的暗色之內閃著微弱的藍光,而那玉璧,卻完好如初。

觀音感受到了掌心玉淨瓶的微顫,於心不忍道了聲“阿彌陀佛”,撥開了瓶內的柳條,朝瓶口裏吹了口至純的仙氣,但見那縷散成了螢火一般的殘魂開始聚合,如那乳色滴入墨水一般,待乳汁消散,又迅速恢複了往常的漆黑。

藍露不知,若非那絲仙氣護了她最後的魂識,她早便魂飛魄散了。

隻聽一個聲音如天外梵音般遙遙地送進來道:“仙子藍露,如今你仙身盡毀,氣數已盡,這玉瓶能夠聚魂斂魄,本座勸你靜心留下、虔心修行,以圖後報。”

藍露恢複了些許氣力,衝著那洞口道:“敢問閣下是誰?為何要將我困在這裏?”

等了片許,那聲音才再次傳來:“本座乃南海觀音大士,念你福緣未盡本不該絕,才將你的魂魄收了帶回來靜修,莫要衝動自毀了仙根。”

藍露聞言神情敬肅,連忙穩住了魂魄,使意念連磕了三個響頭:“菩薩慈悲救我,然而我卻不能在此苟且,望菩薩念在三藏聖僧的情麵上,放了我出去。”

聽聞那唐僧,又不禁思憶如今的西遊一行隊。觀音亦不免動容扼腕,淺歎了一聲問道:“你如此一心出去,可是為了那真假悟空一事?”

藍露心下一滯,哽咽著點頭道:“正是,直到臨死前我才知曉,原來天庭一直在尋我作證,而今我既未魂散,又豈能丟下大哥獨活?望菩薩成全!”

音罷又深深拜下。

觀音不禁搖頭,再問:“為了那潑猴,即便魂飛魄散再無輪回,你亦無悔無怨?”

藍露凝淚怔怔,擲地有聲:“若能再見一麵,若能救了他,當不枉此生。”

觀音心間微動,卻依舊緩緩地閉了眼眸:“你本是那猴子眼底的一滴淚,天地之間再無承載之物,若他亦如這般念著你,你們或許還能有緣再見,若他當真絕了情,便再無機會了。”

生生死死,若不能再見,輪回何用?藍露望著頭頂上漸漸閉合的柳枝,心間早已沸騰,然而菩薩的話已明了,若大哥再也不記得她,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怕是再也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