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與行者相繼朝東方飛掣而去,長空裏隻殘留了兩縷淡長雲痕,地麵上聞聲舉頭的人,都當是晴日裏急逝的流星。又正逢天府下傳皇帝在夢中得了吉祥天意的詔文,於是人們走傳相告,說是吉兆再顯,各個扯帶結繩,許願祈福。
不過片刻,二人已然到了東境之東——九宗海。
剛過大雨的九宗海,此刻晴空萬裏,太陽輝煌卻並不灼熱,給萬物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輕紗。那粼粼海麵,低翔著幾隻海鷗,一切原本靜美,卻突然狂風大作,萬丈巨浪一波接著一波地撲卷而來。孫行者使出靈陽棒攪得海水深處漩渦大起,就連深底的龍宮也不免搖搖欲墜。孫悟空眼見靈陽棒被束縛的樣子心中酸澀,伸手便要奪來,可行者哪肯?他祭起靈陽棒低唱經咒,悟空見此瞳孔驟變,心如石沉大海;
刹那間,靈陽棒周身隱隱浮現出血色鏈條,呈九九之數罩在其上。兩端箍著的細小圓環迸發出巨大光芒,它們如捆仙索一般,隨著靈陽棒的掙紮而變化,圈得那棒身嗡鳴作響。不多時,血色經文悉數貼在棒壁,棒子頭尾的寶石閃爍許久,才奄奄熄滅,它終於隨著孫行者騰起的怒火,燃成了一根赤紅金棒。
孫悟空在驚濤駭浪中,親見了靈陽棒的變化,心情久不能平。沒想到這孫行者為了控製它,竟使了血魂祭這樣狠的盟誓,一生並生、一滅俱滅。在那陣陣顫鳴聲重,天傾水柱中,靈陽棒最終失了銀棒寶光,轉而幻化為紅身金棒,絢麗光華,凶如烈火。
金箍棒橫空出世,自己即便是真的也假了。悟空骨髓中迸出陣陣痛恨,他惱孫行者奪自己名聲之仇,恥靈山真假不分之怒,胸腔裏的無名業火噴薄而出,悟空使出當年菩提老祖親授的猴拳相迎。一時間,即便是仗著金箍棒的行者,也隻有招架閃躲的餘地。
“妖猴!速速還我靈陽棒來,若再害它,便將你分屍七十二節,永世不得超生!”孫悟空招式迅猛淩厲,拳掌相交快如暴雪翻飛,有如佛祖當年的無明佛掌般,充斥漫天,它們掌掌有眼,悉數招呼在對方身上。
孫行者見招拆招,身禦罩盾,倒也不曾輸了幾分,“你怨我何用?說理需去靈山見真佛!”
一番說辭聽得孫悟空啞口無言,被打入虛空界當日,他也曾疑過自己的真身與心性。直到再次麵對唐僧,那些曆曆在目的過往,那些融在血液裏的真情,他才堅定自己正是那如假包換的孫悟空!
見孫悟空神情恍惚,行者露出得意笑容,應對間也不免鬆懈半分,“心可明了?你若罷去,爺爺定不斷你生路!”
孫悟空怒目圓睜,他覷準時機,一掌劈將過去,直直打在孫行者的空門!這一掌凝了他七八成功力,嗆得那行者堪堪墜入深海,少頃才衝破海麵,疾馳而來。正要掄起金箍棒猛打,隻感身後一陣熱浪卷著腥風撲來,如蛟似虎地將孫行者團團圍住!
“九天陽火!”孫行者大驚,他一方衝出火團,一方又揮著金箍棒將火球擊飛。然而那些火球不熄不滅,沾了波濤海水更是肆意紛飛,它們攀著金箍棒迅速蔓延,轉瞬,火頭已燎上了毛發,再一晃眼,那孫行者已成了一隻火猴。
翻飛而來的海浪在中空凝結成了一朵巨大的七瓣水蘿仙,藍露那嬌俏的容顏從花中浮現;一襲晶瑩藍紗叫人看著透心徹骨,如何也不知這柔弱的骨子裏,怎藏了這般犀利斷魂的功夫。
熾烈的紅火隨著藍露的催動逐漸變成了明白色,幾乎與漸漸平息的海水融為一體,火勢愈演愈烈,頃刻間已把行者沒在一片藍白之內。
藍露掩起嘴嫣然巧笑,頭後的花藤隨風亂顫。她狠狠地盯著孫行者,咬牙切齒,“我大哥因你而屈苦,我心不能平!既然天地無明,那我便使明火燒化了你,也叫你嚐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饒是行者這一身戾氣,又哪會被一汪藍火降服?雖是苦不能言,卻堪堪受住,隔著瑩藍火光,怒瞪藍露,他一咬牙,扭頭往海裏竄去。
藍露倒也不疾不徐,音域嘹亮,那聲忠告也算是善淳真厚,“行者莫去!我這陽火自神水而來,非但難滅,遇水更是酷烈千倍萬倍!”
再看下方,果見那剛剛平息的海水又開始沸湧翻騰,滾如油鍋,不多時,九宗海如沸水般蒸起騰騰熱煙。藍露見海底隱隱浮起眾多屍身,心道了聲善哉罪哉,伸出一隻藤蔓將孫行者拉出海中。一輪白光無力的被甩在沙灘之上,再不跳動。藍露欣喜萬分,回身笑道,“哥哥快瞧!那妖猴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