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1 / 2)

子殼”。後來連教館之職也失去了,隻得給商人記帳。當他一見貢院號板,就禁不住萬感俱發,一頭撞去,哭得死去活來。而當商人們答應替他捐個監生時,他竟爬到地上磕頭說:“若得如此,便是重生父母,我周進變驢變馬,也要報效!”範進也是個連考二十餘次不取的老童生,發榜那天,家裏沒有早飯米,隻得抱了正在下蛋的母雞到集上去賣。聽到中舉的消息後,他起初不敢相信,既而“拍著手大笑道:‘噫!好!我中了!’”歡喜得發了瘋。直到挨了丈人胡屠戶的耳光之後才清醒過來。從此他就“平步登天”,有許多人來奉承他,不到兩三個月,田產房屋,奴仆丫鬟都有了。由此可見,士子們的熱中科舉,不過是為了爬上統治階級地位,升官發財,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臧蓼齋說他為什麼要拚命花錢補個稟生時道:“稟生,一來中的多,中了就做官。就是不中,十幾年貢了,朝廷試過,就是去做知縣推官,穿螺螄結底的靴,坐堂、灑簽、打人”。也清楚表明了這一點。科舉既然成了讀書人獵取功名富貴的唯一手段,八股文自然就成了文章的正宗。作品中的馬二先生甚至迷信八股到這樣的程度,他說:“舉業二字是從古至今人人必要做的……就是孔夫子在而今,也要念文章、做舉業,斷不講那‘言寡尤,行寡悔’的話。何也?就日日講究‘言寡尤,行寡悔’,那個給你官做?”另一個人物魯編修認為:“八股文章若做的好,隨你做甚麼東西,要詩就詩,要賦就賦,都是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若是八股文章欠講究,任你做出甚麼來都是野狐禪,邪魔外道”。在他的影響下,女兒魯小姐也在曉妝台畔,刺繡床前,擺滿了一部一部的八股文。甚至因丈夫八股“不甚在行”而愁眉淚眼,怨他誤了自己終身。匡超人出身貧困,原也還純潔樸實,用自己的勞動養活父母。自從聽了馬二先生的“勸導”後,逐漸熱中舉業,後來得到李知縣的賞識,追求功名富貴之心更熱切了。為了府考,竟丟下重病的父親。當他考取秀才後,就在杭州與那批鬥方名士鬼混,選文章、騙飯吃。還跟潘三一起,假刻圖章,短截公文,設計代考。。以後又到京城攀高結貴,拋棄原妻,並恬不知恥地說:“戲文上說的蔡狀元招贅牛相府,傳為佳話,這又何妨!”就這樣,作者通過一連串人物活動,揭示了八股文、科舉製度怎樣使一些樸實的年輕人,逐漸墮落為追求名利的庸人,甚至變成了忘恩負義的無賴!

作品還寫了一群考取科名的讀書人,他們出仕則為貪官汙吏,居鄉則為土豪劣紳,從而進一步暴露了科舉製度的罪惡,同時也反映了當時政治的窳敗。王惠當了南昌太守,一到任就問:“地方人情,可有什麼出產?詞訟裏可也略有些什麼通融?”他念念不忘的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衙門裏就滿是“戥子聲、算盤聲、板子聲”,“合城的人,無一個不知道太守的利害,睡夢裏也是怕的”。高要的湯知縣為了表示“清廉”,竟枷死向他行賄五十斤牛肉的回教老師父,引起回民鳴鑼罷市。彭澤縣大姑塘附近兩隻鹽船被搶,告到縣裏,反而挨了知縣的二十大板。這些官吏就憑藉科舉得意,升官發財,作威作福;而貪狠、蠻橫則成了他們的共同特性。即使不作官,他們也能以貢生、舉人的特權,通過同年或師生關係,勾結官府,魚肉人民。退仕的張靜齋就是本鄉的惡棍。嚴貢生橫行鄉裏,他強圈別人的豬,沒有借給別人錢卻向人要利息,訛詐船家,霸占二房產業,是個典型的劣紳。

在諷刺舉業中人物的同時,作品還用了大量篇幅刻劃那些“假托無意功名富貴,自以為高”的人物。他們大都是科名蹭蹬的讀書人,以風流名士自居,過著無卿的寄生生活。婁三、婁四公子因功名失意,滿腹牢騷,回到家鄉,自命為少年名士,把那些假名士、假高人、假俠客尊為上賓,結果落了一場沒趣。無數鬥方名士靠胡謅幾句詩,沽名釣譽。連醫生趙雪齋,開頭巾店的景蘭江,鹽務巡商支劍峰也假托名士,趨炎附勢。作品通過他們的所謂詩酒風流的生活和招搖撞騙的行徑,從另一方麵反映了封建文士們的生活真實,指責了科舉給社會帶來的不良後果。

除了儒林群醜外,小說還揭示了一些承平表象下的黑暗現實。官府衙門從上到下令汙成風。“錢到公事辦,火到豬頭爛”,“有了錢就是官”,萬青山由假中書變成了真中書。像潘三這類的差役,也處處為非作歹,把持官府,包攬訴訟。而真正做些好事,較為清廉的官吏,卻往往沒有好結果。肖雲仙罰款,湯鎮台被貶。至於廣大淳樸善良的人民生活更是痛苦。小說中出現了投水自殺的農民,無法安葬母親的楊裁縫,賣了兒子的倪老爹山中剪徑的木耐人婦,作者都以深切的同情,描繪了他們活不下去的慘境。

《儒林外史》不僅有揭露、諷刺,而且有寄托作者理想的正麵人物。杜少卿是個貴公子,在他身上表現了一定程度的叛逆性格。他慷慨好施,有人向他求助,他就捧出大量的銀子來幫助他,錢花完了,就變賣產業。他輕視功名富貴的科舉製度,在辭卻征聘以後,“鄉試也就應,科歲也不考,逍遙自在,做些自己的事”。他罵那些學裏的秀才作奴才,罵那熱中功名的臧蓼齋作匪類。他反對多妻。崇敬具有反抗性格的沈瓊枝,稱讚她說:“鹽商富貴奢華,多少士大夫見了就銷魂奪魄;你一個弱女子,視如士芥,這就可做的極了。”他說:“《溱洧》之詩,也隻是夫婦同遊,並非淫亂。”並不顧他人的訕笑,與妻子攜手同遊清涼山,體現了一定程度的個性解放的要求。作品中的沈瓊枝,敢於反抗封建社會的壓迫,以刺繡賣文為生,自食其力,是個新的女性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