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清初的詩派和詩人
清初詩人多半經過農民革命和滿族入關的巨變,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浪潮的衝擊,迫使他們不得不麵對現實,明末王、李、鍾、譚的詩風漸為一般詩人所厭惡。隻是各就自己的學力和愛好來進行創作,大抵不拘一格,不名一家。因而出現了清初愛國作家以外的幾個不同詩派。
錢謙益(1582-1664),字受之,號牧齋,江南常熟人。萬曆進士,官至禮部尚書。清軍攻陷南京,謙益降清,仍作禮部侍郎。不久辭歸。他是清初最早的詩人,明末已負盛名,主盟文壇數十年。他論詩反對嚴羽的“妙悟”說,斥為“無知妄論”,為“瞽說”(注:見《唐詩英華序》及《宋玉叔安雅堂集序》、《周元亮賴古堂合刻序》。),主張詩要“有本”(注:見《唐詩英華序》及《宋玉叔安雅堂集序》、《周元亮賴古堂合刻序》。),以為“國風”、“小雅”、《離騷》及李、杜等人之作從肺腑中出,莫不有本。這是對的,但評嚴羽則達過。他以達官而兼作者,變節投降後,詩中常常故意表示懷念故國,詆斥清朝,企圖掩飾覥顏事敵的恥辱。他已經做了“貳臣”,剃發改服,卻偏要說什麼“鶯斷曲裳思舊樹,鶴髡丹頂悔初衣”。晚年他和杜甫
《秋興》,寫了一百二十四首《後秋興》詩,為《投筆集》,竭力表示恢複故國的願望,並咒罵清朝和吳三桂,雖然好像很沉痛,但是民族叛徒的罪名是洗刷不了的。他的詩文集乾隆時因其中多觸忌諱,下令禁毀。
吳偉業(1609-1671),字駿公,晚號梅村,江南太倉人。崇禎四年進士,為翰林院編修,官至左庶子。後屈節事清,官國子監祭酒,不久,請假歸。
吳偉業的詩有一些歌詠明清之際的時事,如《臨江參軍》、《琵琶行》、《鬆山哀》、《圓圓曲》等篇,都是他的代表作。《臨江參軍》通過對楊廷麟的歌頌寫盧象升英勇抗清,戰敗殉國的事,並反映了明末朝廷內部的矛盾。《琵琶行》敘述從白生曲中和姚常侍口中所聽到的先朝舊事。《鬆山哀》寫洪承疇戰敗降清,甘心為敵人效勞,消滅抗清力量。詩中寫道:“出身憂勞致將相,征蠻建節重登壇,還憶往時舊部曲,喟然歎息摧心肝。”含有諷刺之意。《圓圓曲》寫吳三桂為了奪回愛妾,不惜叛國投敵,合兵反擊李自成農民軍的事。詩中一開頭就說:“慟哭六軍皆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這是直寫。篇末又雲:“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委婉中亦含有諷刺,頗為世所傳誦。這些詩通過各種重要題材,反映了興亡大事,有一定的意義。但由於作者本身的汙點,對於洪承疇、吳三桂這樣的民族叛徒,不敢明白揭露他們的罪狀,加以口誅筆伐,特別像《圓圓曲》一篇,隻是作為一件風流韻事來描摹、詠歎,模糊了其中更重要的主題思想,同時也誣蔑了農民軍。這些都是嚴重的缺點。至於歌行一體,作者最為擅場,其藝術風格誠然像《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所稱“格律本乎四傑,而情韻為深;敘述類乎香山,而風華為勝”。且文詞清麗,音節調諧,既微婉含蓄,又沉著痛快,構成吳氏詩歌特別是七言歌行的藝術特色。但他的七言古詩往往辭費而欠簡練,又好用典故,使意義隱晦不明,且常有不甚切當或字句不穩之病。
吳偉業還有不少反映社會現實的詩篇,如《蘆洲行》、《直溪吏》寫當時官府追捕的酷虐,《捉船行》、《馬草行》寫虎狼吏役勒索的無厭,《堇山兒》、《臨頓兒》寫亂離年代兒童被虜掠、被出賣的慘劇。以上六篇是仿杜甫的“三吏”、“三別”而作的,而《堇山兒》更接近古樂府。△思△兔△網△
吳偉業還有不少律詩寫時事,如以《讀史雜感》為題的五律十六首,以《雜感》為題的七律二十一首,及以《揚州》為題的七律四首等,感慨興亡,關心時事,蒼涼激楚,凝練深沉。各舉一例如下:
漫說黃龍府,須愁朱雀桁。三軍朝坐甲,十客夜傳觴。王氣矜天塹,邊書棄禦床。江州陳戰艦,不敢下潯陽。
——《讀史雜感》
聞說朝廷罷上都,中原民困尚難蘇。雪深六月天圍塞,雨漲千村地入湖。瀚海波濤飛戰艦,禁城宮闕起浮屠。關山到處愁征調,願賜三軍所過租。
——《雜感》
清初較早的詩人還有宋琬和施閏章,號南施北宋。宋琬(1614-1673),字玉叔,號荔裳,山東萊陽人。順治進士,官至四川按察吏。他曾被人誣告下獄,拘囚三年,險遭不測之禍,故集中感傷憂患之作特別多,如《感懷》、《聽鍾鳴》、《悲落葉》、《寫哀》、《九哀歌》等,極悲憤沉痛。他的《義虎行》是一首長篇敘事詩,它和王猷定的《義虎記》是同一題材故事,描寫很細致。他的詩五言古歌行較勝,王士禎以為“間闖杜韓之奧”。七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