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1 / 2)

“詩主性情,不貴奇巧”(以上見《日知錄》)。

顧炎武的詩多寫國家民族興亡大事,托物寄興,吊古傷今,充滿了深厚的民族感情和愛國思想,表現了建立功業、恢複故國的熱烈希望。當清兵南下之際,他寫了一係列的詩篇。在《感事》中,對南京擁立新主寄予莫大的希望:“須知六軍出,一掃定神州。”在《京口即事》中,述史可法督師揚州,把他比作“祖生多意氣,擊楫正中流”。在《秋山》中,曆述江陰、昆山、嘉定等處抗清失敗以及被屠殺劫掠的慘狀:“一朝長平敗,伏屍篇岡巒。北去三百舸,舸舸好紅顏。”他讚揚那些壯烈殉國的“歸元賢大夫”和“斷脰良家子”,而以“句踐棲山中,國人能致死”來鼓勵當時東南人民抗敵救亡的決心。楊廷樞、顧鹹正、陳子龍、何騰蛟等抗清不屈而死,炎武都有詩哀悼他們,表揚他們的民族氣節。作者常常通過擬古、詠史、遊覽、即景等題材以抒寫他的懷抱。例如《擬唐人五言八韻》六首,以申包胥、班定遠、諸葛丞相、祖豫州等為題,或悲往事,或明素誌,或寓不忘恢複之意,不是泛泛擬古之作。直到晚年還寫了這樣的小詩,表示他的誌節:“海上雪深時,長空無一雁。平生李少卿,持酒來相勸”(《海上》)。

顧炎武是有非凡的抱負的。他說:“生無一錐土,常有四海心“(《秋雨》)。而在《範文正公祠》詩中更說:“吾欲與公籌大事,到今憂樂恐無窮。”顯然是指圖謀恢複的計劃。他始終抱著恢複故國的希望,絕不灰心:“但有少康生,即是天心在”,“猶看正朔存,未覺江山改”(《見隆武四年曆》)。康熙元年,他已五十歲了,還說“路遠不須愁日暮,老年終自望河清”(《五十初度》)。“蒼龍日暮還行雨,老對春深更著花”(《又酬傅處士》)。直到康熙十二年,吳三桂舉起反清旗幟,他在《哭歸高士》詩中懷著悲喜交集的心情寫道:“碧雞竟長鳴,悲哉君不聞!”雖然他十分痛恨那些叛國投敵為虎作倀的漢奸。

顧炎武生於社會變亂民族危機嚴重的時代,由於他敢於正視現實問題,又堅持詩歌創作的現實主義精神,使他的詩具有豐富的曆史內容,沉雄悲壯的藝術風格。他反對摹仿,而格調蒼涼沉鬱,往往接近杜甫,如《海上》、《酬王處士九日見懷之作》等。現舉後一首於下:

是日驚秋老,相望各一涯。離懷銷濁酒,愁眼見黃花。天地存肝膽,江山閱鬢華。多蒙千裏訊,逐客已無家。

顧炎武散文中的記敘文如《吳同初行狀》寫吳沆在昆山起義抗清,殉難而死,同時揭露清兵破城時大屠殺的罪惡。《書潘吳二子事》寫清朝統治者借“明史”一案對江南文士進行血腥鎮壓,企圖以此來消滅反清意識,潘檉章和吳炎便是其中的犧牲者。以上二篇表揚了他們的民族氣節,樸素中具有感人力量。顧炎武的散文不事藻飾,一般都表現了純樸自然之美。

黃宗羲(1610-1695),字太衝,號梨洲,浙江餘姚人。是一個著名的史學家。他曾糾合義兵抗清,為魯王監察禦史。又先後渡海及走寧波結山寨,堅持抗清鬥爭。他的《明夷待訪錄》中《原君》一篇激烈地抨擊了封建專製政治,認為封建皇帝把天下當作自己的產業,進行殘酷的剝削和壓迫,乃“天下之大害”。《原臣》指出,臣之出仕是“為天下,非為君也;為萬民,非為一姓也”。這種民主主義思想是他從明末的現實政治和出死入生的鬥爭中認識出來的。他熟悉明朝曆史掌故,寫了很多傳記文,表揚了抗敵的民族英雄和愛國的節義之士,前者如十九年堅持鬥爭的張煌言,後者如十二年保藏義士頭顱的陸宇 ,為他們寫墓誌,極為動人。他的《張南垣傳》和《柳敬亭傳》是根據吳偉業原文改寫的。他寫畫家張南垣善於造園林假山,匠心獨運,天然、逼真。藝人柳敬亭說書,能令人“驩咍嗢噱”,“慷慨涕泣”。《萬裏尋兄記》寫兄弟的友愛,鞭撻當代帝王——英宗與景皇因“富貴利害,伐性傷恩”,暴露了統治階級封建道德的虛偽性。他的散文直抒胸臆,不事雕琢、摹擬,而重視內容,故譏“今人無道可載,徒欲激昂於篇章字句之間,組織紉綴以求勝,是空無一物而飾其舟車也”(《陳葵獻偶刻詩文序》)。黃宗羲的詩多故國之悲,懷舊之感,如《感舊》雲:

南都防亂急鴟嫋,餘亦連章禍自邀。可怪江南營帝業,隻為阮氏殺周鑣!(注:見鄭大節校刻全祖望選定《南雷詩曆》卷一。)

又如九日《出北門,沿惜字庵至範文清東籬》雲:@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兩兩三三郭外阡,僧房籬落共連延。高林初帶冰霜氣,風景俄成慘淡天。如此江山殘照下,奈何心事菊花邊。不須更覓登高地,隻恐登高便泫然。

王夫之(1619-1692),字而農,號薑齋,湖南衡陽人,是一個卓越的思想家。舉崇禎鄉試。明亡,起兵抗清。瞿式耜薦為桂王行人。後辭歸,以著述為事。他在《黃書》、《噩夢》中主張保護種族,抵禦侵略;土地應歸耕者所有,“非王者之所得私”。這些議論從當時社會情況出發,極有現實意義,也體現了他的愛國主義思想。他的詩往往追懷往事,感慨平生,從中透露了一些抗敵救亡的活動和情緒。如《耒陽曹氏江樓》雲:“韓城公子椎空折,獨倚吳鉤賦遠遊”,可能是指兵敗逃亡的事。《小樓雨枕》雲:“援毫猶記趨南史,誓墓還誰起右軍”,則是回憶從亡桂王時事。《續哀雨詩》雲:“寒煙撲地濕雲飛,猶記餘生雪窖歸。泥濁水深天險道,北羅南鳥地危機。”又雲:“天吝孤臣唯一死,人拚病骨付三屍”,又是由桂逃歸途中艱險情況的追述。而“他日憑收柴市骨”之句,則指瞿式耜在桂林殉國,尚待收葬回籍而言。至《讀指南錄》警句雲:“滄波淮海東流水,風雨揚州北固山。鵑血春啼悲蜀鳥,雞鳴夜亂度秦關。”又雲:“滄海金椎終寂寞,汗青猶在淚衣裳!”通過文天祥在鎮江逃脫的描寫,表示報國未遂遺恨無窮的感慨。他又有《詠史》六言詩二十七首,無疑的是借史實寫“行朝”時事,廣泛地反映了當日各方麵情況,語多諷刺(注:如第十首雲:“元載饑寒掃跡,蘇秦車騎迎門。裹馬裝妻勾當,髑髏血肉乾坤。”)。他論詩“以意為主”,以情景“妙合無垠”為貴。從他的許多詩篇中可以看出他是在努力貫徹這種寫作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