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泉湧微瀾(3 / 3)

柔韌公益和堅硬輿論,都是改變這個國家的有效手段,如同驅牛前行,有踢牛屁股的,也要有牽牛鼻子的,方法多樣,並行合力。

這,開始成為中國媒體人的共識。

【國家接力】

國家將安排資金,在中西部貧困地區為農村中小學提供營養補助,讓孩子們吃飽吃好。

溫家寶,2011年8月28日

《一定要把農村教育辦得更好》

事後發現,當我們為孩子的午餐問題而跋涉在中國西部山村時,國家已經悄然行動。

7月19日22時許,在賓館裏,有網友私信我一個好消息——寧夏新聞網報道稱:國家決定從2011年秋季學期啟動民族縣、貧困縣農村“免費午餐”試點工作,並將寧夏確定為首批試點省區,2012年春季開學,寧夏南部山區九縣區26萬名小學生將全部享受“免費午餐”。

寧夏回族自治區主席王正偉在大會上表態,必須保質保量,4元錢不包括人工、水電等其他費用,要全部花在學生飯盒裏。要切實抓好食品安全工作,采購新鮮蔬菜和肉類,保證學生們吃得安全、吃得放心。要上下齊心,切實把“免費午餐”工程辦成民心工程、陽光工程,為山區孩子盡一份心、盡一份力。

撲到床上,我難掩心中激動,如同微博打拐引發部委行動,“免費午餐”的撬動效應初步出現,我發了一條微博,和網友們分享這個好消息,一片歡呼沸騰。

我叫來一個杭州朋友,去保俶路上的忠兒麵館,點了碗豬肝幹挑麵,加了青菜、剁辣椒以表慶祝。掏出手機,我在微博上寫道:誠摯致謝所有和我們團隊並肩戰鬥的同學們,我將寫一本書記錄這場社會進步運動。

7月23日晚上20時,北京南站開往福州站的D301次動車組列車運行至永嘉站至溫州南站間時,與先行的D3115次動車組列車發生追尾事故,造成了巨大人員傷亡。

溫州當夜不眠,無數誌願者趕赴現場支持救援,並排成長隊獻血,令人動容。

我寫了一條微博,祈願傷者早日康複。中國人,血從未冷。

有人曾抱怨改革開放摧毀了一代中國人,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大家都去抓老鼠了,隻看成果,不擇手段,相互毒害。但良善始終埋在每一個人的心中,一旦有了機會,它們就會流淌出來。我相信人性本善,所以,我對公益的未來也有信心。

放眼整個國家戰略,寧夏試點並不突兀,事實上,國家一直都在關注農村兒童發育不良、缺乏營養的問題,並且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去積極改善。

2013年1月,我在教育部提供的一本資料彙編裏梳理出這條戰略的來龍去脈——

1992年12月,在羅馬召開的全球性部長級營養會議通過了《世界營養宣言》和《世界營養行動計劃》,包括中國在內的159個國家的代表作出承諾,要盡一切努力在2000年以前消除饑餓和營養不良。

1997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由衛生部聯合10個部門製定的《中國營養改善行動計劃》,旨在通過各級政府和相關部門的努力,保障食物供給,落實適宜的幹預措施,減少由於饑餓和食物不足導致的蛋白質營養不良的發生率,預防、控製和消除微量營養素缺乏症。

1999年2月,江澤民總書記在北京市視察工作時強調指出:“今後的國際競爭是綜合國力的競爭,綜合國力的競爭最終要體現在人的素質上,首先在於我們少年兒童的素質,要在兒童、少年中推廣營養餐,北京市要帶個頭,還要在全國推廣,也要多做些宣傳工作,要使得全國各個地方都注意做這個事。”

2001年,國家開始實施針對農村貧困學生的“兩免一補”政策——對農村義務教育階段貧困家庭的學生,國家免書本費、免雜費並補助寄宿生生活費。這項政策實施6年之後,全國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均享受到了“兩免一補”政策。

2008年4月,李克強副總理批示:深入調研,拿出方案,突出重點,努力改善貧困學生營養狀況。同年,廣西柳州開始試點推廣“免費午餐工程”。

2007年至2009年,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在廣西柳州開展“學生營養改善項目”,選擇了都安縣的三隻羊鄉小學和古山小學兩所寄宿製學校作為試點學校。試點明顯改善了學生的體質和體能,提高了學習成績。

但遺憾的是,為時兩年的營養幹預試點在2009年到期後,上述兩所學校的食堂宣告停辦,學生的用餐方式、寄宿生的營養攝入量退回到2007年前的狀態。其原因即在於地方財政部門統一要求把生活補助發給家長,導致學校食堂被迫停辦。

後來,在參加湖南衛視台一檔節目時,我見到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秘書長盧邁,他深感遺憾。詳細了解我們的方法後,他稱讚我們貴在自下而上,用微博新工具有力動員了整個社會,把兒童營養改善問題變成一個社會熱點。他捐出了上節目的3000元報酬,鼓勵我一定要堅持做好做下去。

後來,我在一篇報道裏偶然看見柳州也在做“免費午餐”。原來,2008年秋,柳州相繼在融水苗族自治縣、三江侗族自治縣、融安縣三縣為鄉村學校學生提供午餐,夥食標準每個孩子每餐2元,累計投入上億資金,令我欽佩。後來,我和柳州外宣辦取得聯係,想去柳州探討如何加大傳播,讓柳州版的“免費午餐”被全社會看見——我都不知道柳州的行動,這足以說明傳播上出了問題,而我們擅長傳播,可以一起搞大這個事業。但兩次都沒有和市委書記對好時間,很遺憾。

2010年7月,胡錦濤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中指出,要啟動民族地區、貧困地區農村小學生營養改善計劃。當天,重慶就啟動實施中小學生營養促進工程,讓孩子們吃上了雞蛋牛奶。

2010年下半年開始,教育部會同財政部、發改委、衛生部、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等有關部門,開展深入細致的調研,擬訂了學生營養改善工作方案。

從2008年到2011年,溫家寶總理先後四次批示,要求高度重視農村貧困學生營養狀況,通過深入的調查研究,提出改善農村貧困學生生活和學習條件的具體方案。

由此看來,在我們熱熱鬧鬧搞起“免費午餐”後三個月,國家營養改善計劃就宣布出台,顯然是國家早已在做大量調研和實地考察了解後作出的一個承諾。國家在寧夏的試點,預示著中國鄉村兒童的午餐問題,最終極有可能由國家介入解決。

我相信,即使沒有我們“免費午餐”行動的出現,國家同樣也會著手解決鄉村兒童的營養匱乏,隻是一個時間的問題。但我們的行動確實引起國家領導人的注意,後來一名官員在一個會場上告訴我,“免費午餐”一開始就在貴州、河南、湖南等省到處開餐,千裏大跳躍,每到一省,都有包括省級日報的媒體大量報道,在微博上更是形成磅礴聲勢,他們不知道我們到底有多少錢,到底要幫助多少學校,但看著我們把一個雪球越滾越大,感覺極為震撼。這些信息通過多個管道送達高層,溫家寶總理很快就召集多個部委開始算賬和做預算,部委們很快拿出一個方案。

我苦笑,向這名官員解釋說,我們千裏大挪移其實沒有什麼戰略,也沒有什麼頂層設計,當時我們沒有多少錢,不得不到處找空間,見縫插針,典型一個遊擊隊。

他愣住了,然後我們相視大笑。

“改造社會必須從改造農村著手,而改造廣大農村必須從發展農村教育入手……”8月28日上午,溫家寶總理來到河北省的張北縣第三中學,給教師們作了一次題為《一定要把農村教育辦得更好》的報告。

在轟轟前行的火車上,我仔細閱讀新華社的報道,發現其中暗含的信號。

這次報告中,這位素以親民著稱的總理,少有地談起了自己的教育家事:“我的爺爺和父母都是老師。父親母親不在家時,我就模仿他們,也當一個小老師,像他們一樣指指畫畫,寫寫算算,以為樂趣。”他對教育的深厚感情,溢於言表。

當談到加大農村教育的投入這一問題時,溫總理提出了一係列要求:逐步縮小城鄉教師收入待遇差距;不讓一名兒童因貧困而失學;國家將安排資金,在中西部貧困地區為農村中小學提供營養補助,讓孩子們吃飽吃好。

據新華社報道,這段隻有幾分鍾的講話,13次被教師們熱烈的掌聲打斷。

總理的報告提到了一個關鍵問題,即國家將安排資金給學生提供營養補助,這與7月份國家在寧夏的試點遙相呼應,一個覆蓋整個中西部鄉村兒童的營養改善圖景,隱約可見。

此時,“免費午餐”已經獲得了相對穩定的資金支持,而且正在國內多個省份鋪開,對於國家未來的大規模介入,我們能做什麼?

之前,《人民日報》發表評論,印度建立的“免費午餐”模式,證明民間力量是活躍在營養餐領域的一支生力軍。他們成立一個基金會,接收國家、社會等各方資金,專業執行該國學生的“免費午餐”,這種模式解決了國家資金的缺口,又能聯合各界,幫助國家較好地執行“免費午餐”。

在中國,是否也可以培養政府之外的一支生力軍?

在我看來,政府采購民間組織的服務,當然會更富效率和活力。至少,社會監督一個民間組織,要比監督一個龐大官僚體係容易得多。

我們嚐試學習印度模式,並定下了2012年的發展策略,7個字:做好模式,交國家。

【樹上開花】

我們不知道將來一定會發生什麼事情,但不管怎樣,在這裏,工作的一個特色就是讓我們充滿了希望。

(英)柏格理,《在未知的中國》

7月,好消息從多方傳來。

在雲南,《春城晚報》首席攝影記者黃興能帶著誌願者走進學校。黃是我的好朋友,曾陪同我調查雲南邁紮央賭場、陽宗海汙染等重大事件。看見我的召集後,他加入我們的行動,承擔雲南項目的整體執行。

湖南的夥伴、湖南公共頻道首席記者陳旭,帶著兩個誌願者在新晃,為41個村小建立微博,籌備統一開餐。

在貴州,7月10日,《黔中早報》聯合民盟貴州省委、華中科技大學和貴州省青基會做了一場活動。貴州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民盟貴州省委主委顧久在演講中對我們表示衷心感謝,並呼籲台下的省委統戰部、省關工委、省教育廳、共青團省委等領導支持“免費午餐”在貴州的活動,現場籌款11萬餘元。在深圳的小斯說服了她的單位招商局,這是我們第一個央企夥伴,我飛到深圳和他們討論大規模合作。不久,招商局集團董事長傅育寧帶領團隊,走進貴州威寧的山區小學,和我們一起覆蓋整個威寧全縣。

在江西,《九江晨報》記者也告訴我,幾所貧困小學考察完畢,其中修水縣船艙小學符合我們的條件,可以開餐。一個叫殷漫珈的上海網友願意提供這個學校的餐費。9月8日,我帶著南昌的十餘家媒體來到這個距離縣城48公裏的山區小學開餐。這個湘鄂贛三省交界處的貧困縣海拔高,耕地少,穀物一年一季,收入來源以青壯年外出務工為主。1927年,毛澤東在該縣打響了秋收起義的第一槍,翻開中國革命新的一頁,數萬名修水人民曾獻出生命。

在四川,9月5日,第一所“免費午餐”學校在涼山彝族自治州喜德縣則約鄉前進小學開餐。之前,《天府早報》《華西都市報》和四川新聞網的夥伴深入涼山,記錄了當地彝族孩子的生存困境,貧困、落後令人難以置信,我們在涼山州喜德、普格、金陽、西昌等地一口氣連續在5所鄉村小學開餐。

湖北也開始行動起來。武漢長青花園社區誌願者協會6名誌願者和《長江商報》2名記者進入恩施,寫下大山深處土家族孩子的諸多困境。其中,一個用竹筐製作的籃球架令人動容。此後,我們根據誌願者初步審議結果,確定4所學校作為湖北省首批開餐學校。

9月20日,深圳花園城購物中心。我們第一次走進社區,8天籌集善款62489.2元,開創公開清點善款並當天公布數據的模式,為其他城市開展線下募款建立可複製模式。

9月23日上午,漢口常青花園社區常青花園武商量販店。我們展示數十幅山區學生午餐的圖片,不少市民流著淚走向捐款箱。現場,湖北團隊還進行義賣愛心T恤和一對一幫扶登記。

湖北省委宣傳部副巡視員劉連宏客串臨時講解員,向大家介紹並帶頭捐款。精博常青幼兒園的17個小朋友送來衣物捐給山區小夥伴,常青花園三社區環保誌願者服務隊的12位老人也趕來捐款。

這場活動,共計募得善款95,675.1元,定向支持湖北孩子。

9月27日夜,湖南長沙豪庭大酒店。

《尊品》雜誌社發起湖南省第二屆企業公民大典暨名流慈善晚宴。三個多小時,湖南藝術節捐出22件作品加上4幅孩子的畫作,共拍出166.6萬元,全部用於湖南項目。

不足半年,我們憑借全國各地的媒體網絡,組織記者推動“免費午餐”,成功實現了“樹上開花”,形成強大的輿論浪潮。更令我驚喜的是,我們意外獲取一個嶄新的自傳播模式——大多數的網友,在捐款後,往往在微博上貼出她的捐款截圖、內心感受等等,讓他的關注者看見,較容易影響關注者們轉發、評論或效仿捐款,再實現一波又一波的傳播和影響。

如此,一個捐款人變成一個較有說服力的傳播者,循環切換,在各自的圈子裏持續滾動,生生不息。

10月,我們決定重回貴州沙壩小學。

自4月2日以來,作為全國第一所“免費午餐”學校,沙壩小學的一百多個孩子告別了中午喝涼水充饑的日子,吃上熱騰騰的午飯,但我們也在思考:除了午餐,大山深處的孩子們還需要什麼?

書!

鄉村孩子見識不及城市孩子,容易導致自我封閉等問題,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課外書缺乏。

10月10日淩晨,貴陽,這個城市還在沉睡中,我和《黔中早報》“免費午餐”報道團隊一行十多人,分乘兩台車又要出發了。

這一次,我們要給他們帶去圖書和維生素。之前,香江社會救助基金會聯係我們,約定打算在每一所“免費午餐”學校都建立一個“香江愛心圖書室”。按照他們的標準化建設規範,1名學生對應10本書。沙壩小學現有153名學生,開設的“香江愛心圖書室”將擁有1530本課外圖書。

之前,浙江華立集團一個朋友看見我的行動後,決定捐助一大批多種維生素幫助孩子。

得知這個消息,沙壩小學的師生們早早地騰出一間空教室,打掃得幹幹淨淨,等著書本運到學校。

9月底,1530本圖書和配套的標準化書櫃、閱讀桌椅運進學校,老師們按照要求把圖書室的牆壁進行粉刷,照明也作了改善,新圖書和書櫃、桌椅一到,大家就集體出動,校長和老師們把書架、桌椅組裝、擺設完畢,孩子們把書籍整整齊齊地放進書櫃,一個期盼已久的圖書室建立起來了。

孩子們抱起書,如饑似渴地讀起來。

中午,在沙壩小學的操場上舉行了一個簡單的捐贈儀式。儀式上,沙壩小學的教師代表朗誦了一首即興創作的《江城子·香江社會救助基金會、浙江華立生命科技有限公司向沙壩小學捐贈圖書和維生素讚》:

千裏捐書送品忙,情真切,意綿長。沿途勞頓,無須細端詳。喜看學子歡悅甚,雖雲苦,又何妨!

如斯饋贈非尋常。維生素,精神糧。雲天高義,更火熱心腸。湧泉之恩難以報,唯銘記,永不忘!

一個蹲在地上,抱著字典在看的小姑娘令我們好奇。別的孩子都在看童話、漫畫,她為什麼要看字典呢?小姑娘說,她沒有字典,上語文課的時候遇到很多生字都不認識,現在圖書室裏有了字典,她要趕快查一下。

孩子們抱著嶄新的圖書,安靜翻讀,到了午飯時間仍沒人願意離開。直到老師來催了好幾次,他們才戀戀不舍地放下書,去食堂吃午飯。

中午,我們和孩子們共進午餐。食堂是黔西縣政府幫助建設的一間活動板房。食堂裏麵擺放了一台彩色電視機。這個時段播放的電視連續劇吸引了一批孩子的注意力,似乎在和散發著香氣的飯菜叫著板。

有的孩子在誘人的飯菜和電視劇之間搖擺不定,有的索性打了飯或站著或蹲著邊吃邊看。

我叮囑了校長,盡量多培養孩子一些良好生活習慣——吃飯時不看電視,飯前一定要洗手。我們清貧,但也要養成潔淨、有秩序的生活習慣,學習管理自己,它們將令孩子受益終身。

按照慣例,我們吃過飯之後給校長留下了200元錢。校長接過錢叫來一名專門負責財務的老師給我們寫下一個收條:“今收到鄧飛等‘免費午餐’工作人員就餐費200元整。收款人:王家華2011年10月10日”,然後蓋上學校公章。

是的,在財務方麵,我們一定要嚴謹規範。

飯後,我們在沙壩小學校門圍牆上看見了幾塊約30厘米高的木條,每根木條寫上一字,連起來就是:“中國第一所‘免費午餐’試點學校”。老師們說,這是方校長在村民家收集了木條,花了好幾天時間親手做的。

我們一念,心裏有了某些莊嚴。

下午兩點左右,我們告別了沙壩小學的師生,前往下一站——威寧縣。

路上,貴州的記者給我講起了威寧的傳奇——這個黔西北的高寒山區,地處偏僻,在20世紀初,卻一度是西南苗族文明程度最高的地區,被當時的英文報紙《教會報》稱為“海外天國”。創造這個奇跡的是英國傳教士柏格理和他的後繼者。

威寧縣交通不便,直到今天,貴州公路網也沒有完全延伸到這裏,沒有人知道柏格理通過什麼方式到了這裏。1905年,柏格理,這位瘦高的英國男人開始在威寧縣最西邊的石門坎興建學校,並於第二年開始招生,開啟了讓當地人耳目一新的教育。

這位社會改良實踐者,興建了威寧縣第一所中學,使用雙語教學,學校開了男女學生同校的先河,也修起了貴州有史以來的第一個球場。在柏格理的主持之下,石門坎建起了中國最早的麻風病院和中國第一所苗民醫院。

據說,柏格理還把自己熱愛的足球運動,帶到石門坎。這讓石門坎人的足球水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遠近聞名。此外,當石門坎學校第一批苗族學生小學畢業時,柏格理決定選擇其中的優秀學生送到大城市深造,這批學生到成都學習畢業後,全部回到了石門坎,並成為當地第一代苗族教師。

此後,這個傳統延續下來。這個過去從沒有過現代教育的地方,一批又一批孩子出發到城市接受中等和高等教育。

柏格理的故事令我陷入沉思。這樣偉大而艱苦卓絕的事業,居然是由一位外國人做成的。

後來,我返回北京,找到了柏格理在貴州耕耘時的手記,在這本名為《在未知的中國》的書中,柏格理回憶了他在貴州威寧時的拓荒時光,他說:“我們不知道將來一定會發生什麼事情,但不管怎樣,在這裏,工作的一個特色就是讓我們充滿了希望……”

或許,我們也不知道“免費午餐”的將來會麵臨什麼,但可以確定,這項工作的每一步都充滿著希望。這是真正吸引所有參與者的地方。

汽車從黔西出發,我們一路向西,晚上7點到達畢節,已是滿城燈火。人困馬乏,我們決定在畢節找個地方吃飯。

多年前,我在畢節采訪,搶著和朋友買單出打車費,慌亂中丟失了一個錢包,令我耿耿於懷。今天,我突然釋懷,那幾千元留在畢節,或可幫助一個老人看病或一個孩子上學,豈不是也很好,或許更算是一個約定。

我們連夜趕路,由於路況不熟,司機師傅不時停車問路,邊問邊走。

深夜12點,我們到達赫章縣,還有一個半小時到威寧縣。繼續前行,因為前方修路,我們迷了方向,臨時決定住在赫章縣城。此時,一車人疲倦不堪,尤其是司機師傅更是辛苦,他都說累得不行了。

下了車,天空開始飄著冷雨,已是淩晨1點,我打電話給一個朋友抱怨訴苦,原來,我也會累到崩潰和絕望。大家草草洗漱,匆匆休息。

10月11日淩晨6點起床,我們吃過早飯繼續趕路。早上8點左右到達威寧,和威寧副縣長楊華忠及威寧當地媒體一同趕往牛棚鎮新華小學開餐。

從威寧縣城到牛棚鎮要穿過重重山嶺,道路平均海拔在2400米以上,地勢高寒,時常彌漫著濃霧。天氣不錯,我們沒有受到濃霧的眷顧,晴朗的天氣讓我們在車上欣賞到了萬畝鬆海。我們的車隊在蜿蜒的山間公路上前行,路旁田地裏的烤煙葉在風中搖曳。

12點左右,我們才到達新華小學。新華小學坐落在一個小山頂上,我們的車停在山腳下。從山腳到山頂,有一條幾十米的土路。孩子們排列在土路上,分列兩旁鼓掌歡迎我們的到來。

我們一直不願意影響孩子學習,但學校卻往往將學生列隊歡迎作為接待貴賓的必要儀式,這令我們稍感尷尬。

我低下頭,卻無意中看到他們的鞋子上滿是泥巴,有些鞋子上還有破洞,不少孩子穿著家長的鞋子,明顯不合腳。這些正在長身體的孩子,由於常年忍受饑餓,身高普遍比城裏孩子要低矮,形貌也黑瘦一些。我告訴自己,在解決孩子們的饑餓問題後,我們還要給他們送來過冬物資。當時,“免費午餐”團隊一些誌願者正在籌集衣物鞋帽,後來分立出來,組建一個新的公益項目,叫“暖流計劃”。

不過,相比西部其他地區的孩子們,威寧縣也有自己的幸運。中央直管的重點國企——招商局集團,自2003年起,便開始在威寧承擔國務院定點幫扶任務,此前,他們已在威寧當地援建了25所希望小學。

此次威寧將要開餐的學校,也是由招商局慈善基金會提供全額資助。

在開餐儀式上,學生代表朗讀了一封學生手寫的感謝信。“我們將努力學習,長大後成為有用之才,為回報社會、回報家鄉貢獻自己的力量。”略帶稚嫩的童音,錚錚的宣言,在山穀裏回蕩,敲打著我們的心田。

當威寧副縣長楊華忠宣布開餐時,302個孩子紛紛從書包裏取出飯盒準備吃午飯。大家有序地排隊打飯,今天的菜譜是豆腐燉肉、紅豆酸菜湯,還有一個雞蛋。

11歲的施輝權端著飯盒上樓梯,準備回六年級的教室吃飯。他一不小心踩空了一層樓梯,飯盒從手裏拋了出去,飯菜撒了一地。他頓時哭了起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

我走過去安慰他,並拿著他的飯盒又帶他去打一份。剛打了米飯,他就要端起走,老師幫他添滿了菜,他顯得很羞赧,端著飯盒小心翼翼上樓去了。

路途上,聽了朋友們對英國傳教士柏格理的介紹,我本想去威寧的石門坎參觀一下,但當地朋友們告訴我,石門坎在威寧最西邊,路不是很好走,我們連夜要趕回貴陽,時間上來不及,隻好抱憾離去。

是返回的時候了。10月11日下午,威寧縣一位負責人開車引領我們到通往六盤水的岔路口,旋即離去。再見,威寧石門坎。再見,柏格理的理想。

我們一定會回來。

【鶴峰模式】

對“免費午餐”資金建立專賬,指派專人管理,定期公示,期末向全體師生公布賬目;要從公用經費中安排專門資金用於保障和補助學校食堂水、電、煤等支出……

《“鶴峰模式”實施細則》摘錄

10月,“免費午餐”在湖北鶴峰要開餐,武漢夥伴請我參加。我萌生一個計劃——除了新晃,我們還必須聯合一些縣做更多合作模型,為下一步的國家行動提供模式參考,便於大規模複製推廣。

這個深藏在恩施大山裏的鶴峰,會是我們另一個平台嗎?

和鶴峰結緣始自9月6日,鶴峰縣分管教育的副縣長劉琳看到《恩施日報》介紹“免費午餐”項目後,當天就要求縣教育局對全縣小學生的午餐就餐情況進行摸底調查,積極做好各種申報工作。

在此之前,我了解到鶴峰號召黨員幹部們捐款,建立了一個約兩百萬元的小型基金來救助孤兒學生和大病患者。所以,我對這個縣已經有了一些好感,隱約感覺它將是我的夥伴。

10月6日淩晨,輕霧縈繞恩施,我們一行11人走出火車車廂,寒意襲人:天涼好個秋啊!先期抵達的《長江商報》記者周慧在微博上寫道:“我已在海拔1800米高的屋脊小學,在女教師宿舍圍著火爐烤火了。”

起初,我們不以為意——出發前我們查詢結果顯示恩施市區的溫度較高,但我們忽略了高寒地區學校的海拔高度,所以,我們穿的都是單薄夏衣。

恩施晚報的夥伴們帶我們去吃早餐。走在清冷狹窄的山城小街上,我們選了一家人氣旺盛的早餐店,點了米粉、麵條和包點,然後一路顛簸去鶴峰。隨行的,還有《恩施日報》社長、《恩施晚報》總編輯和恩施教育局的官員。

途中山水秀麗,風景如畫。初時雲海縹緲,少頃暖陽普照。四小時後,我們到達鶴峰縣城。此時,秋日暖陽愛憐地傾灑在鶴峰縣城。我在車上極目遠眺,看見連綿大山懷抱這座小城,不由驚歎:多少代人付出怎樣的努力和累積,終在大山深處築起我們眼前的這座小城?

在縣城邊山腳下的一家賓館裏,時任鶴峰縣縣長楊安文前來迎接我們,並設宴款待媒體記者和誌願者們。

晚宴上,楊安文和鶴峰縣教育局長李永忠等,和我以及多名媒體記者,坐在一桌。

四十多歲的楊安文和我相鄰而坐,樸實穩健,說話慢條斯理,卻極有見識,在當地民眾中享有巨大聲望。在來鶴峰的路上,我摸了他的底,知道他在辦公室裏茶幾上放了兩塊牌子,一塊是“謝絕送錢送禮”,另一塊的意思是“有事就說,爭取在15分鍾內解決”。

“能不能把這個拿到鶴峰來搞呢?”我直截了當告訴他,湖南新晃縣已經和“免費午餐”計劃達成協議,將在全縣推行“免費午餐”,其中政府出1元,“免費午餐”項目出2元。

“這是好事情。”楊安文放下筷子,很認真地對我說,“可以一起搞啊。”

沒有拐彎抹角,兩個湖南人對上了眼,越說越起勁。他是湖南龍山人,我們都出身清貧,一手一腳打拚事業,對社會疾苦感同身受,誠懇並有血性倔強之氣,願意動手行動。

“這本來是我們該做的事情,還有公益組織出錢和監督,為什麼不搞呢?”楊安文也是激情四射,當即拍板。我們交流的聲音並不大,達成協議也就幾句話。同桌的人都沒注意到,一個惠及全縣近4000名學生的營養工程,已經敲定。

鶴峰自古民風淳樸,尤重待客之道。我們被奉為座上賓,享受了世代相傳的土家迎客茶禮——四道茶。

五代十國時,戰火紛擾,茶卻在古稱容美的鶴峰生根萌芽。清初文豪顧彩(字天石,號補齋)於康熙四十三年(公元1701年)應容美土司田舜年之邀,遊曆容美五月有餘。他徜徉於青山綠水之間,興之所至揮毫潑墨,為後人留下《容美紀遊》。其中有這樣一段描寫:“山環水複,中多雲霧,好茶處處有之,茶商茶賈往來更無虛日。以容美茶汲白鶴井之水,煮沸,更有紫氣升騰,如仙鶴起舞,乃絕代容美茶,驚世鶴之峰。” 顧彩筆下的茶,就是我們品的第一道茶——白鶴茶。如此詩意的茶名更少不得一段美麗傳說。相傳一隻白鶴從武陵山去大巴山取仙丹,逢容陽大旱,白鶴遇難茶山,被土家阿哥咬破手指滴血相救。白鶴取回仙丹,又見阿哥吃力打井找水,遂吐丹於枯井,枯井溢滿了清泉,白鶴卻獻出了生命。白鶴井由此得名,白鶴井水泡茶,叫白鶴茶。

從香香美美白鶴茶到甜甜蜜蜜泡兒茶,從紅紅火火油茶湯到團團圓圓雞蛋茶,我們品著香醇的茶,聽著悅耳的歌,欣賞著別致的舞,不知不覺,長途奔波的勞頓消融茶韻裏。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們品茶的時候,楊安文把李永忠拉到一邊,告知他推動“免費午餐”的事情。上任不到兩個月的李永忠有些激動,他理解和支持我們做的事情。

“剛才是口頭承諾,說了就要馬上做。做好還是好事,出一點問題,那是大事情。”楊安文叮囑他組織教育局準備一套執行方案。楊最後說,需要什麼就找政府安排,一定保證年底開餐。

鶴峰縣位於鄂西南邊陲、恩施州東南部,是全國一類革命老區、邊遠山區。因為地處深山,這座小城交通極為不便,一直是國家級貧困縣。2010年,該縣生產總值24.8億元,財政總收入2.08億元,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3250元,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11,206元。

這片大山還和一位湖南名人有緣,他是賀龍。

1928年到1933年期間,賀龍在鶴峰縣創建了中國工農紅軍第四軍,鶴峰一度成為湘鄂邊根據地的中心。

1929年初,賀龍在鶴峰指揮紅四軍擊潰湘鄂西民團進攻,並擊斃敵酋王文軒。賀龍率部在走馬坪白果樹下召開農民大會,激情洋溢地說:“桑植是我的家鄉,鶴峰是我的第二家鄉。”那棵見證曆史的白果樹被當地人民稱為“將軍樹”,時至今日,她仍枝繁葉茂,成為一段烽火歲月的象征。

賀的大姐——賀英也曾活躍在鶴峰,犧牲於此。隻有6萬人的鶴峰縣,有2.5萬人投身革命鬥爭,占全縣成年人總數的80%以上,其中3000多人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在賓館裏讀罷鶴峰縣誌,我訝然發現,在修水,在鶴峰,“免費午餐”開餐的地方和執政黨當年引領人民發起革命的地方竟然達到某種默契。我們似乎在重走他們走過的那條路,更重要的是,我們都是為了人民改變貧困和不公,讓人民的生活更美好。

距離縣城70公裏外,海拔1800米的恩施鶴峰縣高原小學,已在一片寒霧冷風中。11月8日,這所“屋脊小學”迎來10月以來最暖和的一天。

上午11點,我們走進高原小學參加“免費午餐”啟動儀式。

孩子們早早地擠在校門口,歡聲笑語,排著不規整的隊伍迎接我們的到來。

和孩子們心情一樣的還有59歲的康雲清。他既是任課老師又是食堂廚師。為了讓孩子們吃上可口的飯菜,康老師使出了渾身解數,比在自己家做飯還賣力,切胡蘿,切肉,煮雞蛋,忙得不亦樂乎。“建校56年,今天是學生食堂第一次開葷,也是第一次做午餐,並且還是免費的。”他興奮地說。

開餐儀式上,老師將學生按年級排好隊,儀式結束後,一聲“向後轉”依次進食堂。滕召滿是六年級學生,是班上也是全校個子最高的,按照隊形,他第一個領到午餐。作為學生中的“第一高”,他的身高也不超過1.4米。

他的餐盤中,有一份胡蘿卜炒肉、一份白菜粉絲湯、一份炒土豆絲、一份洋蔥炒豆幹,加一份米飯,旁邊還放著一個雞蛋。

孩子們第一次吃上午餐,難掩興奮之情,有的狼吐虎咽,急壞了等在旁邊的家長們,忙不迭地告訴他們:“慢些吃,別噎著。”

中營鄉芹菜壩村的殷澤紅,家離學校有10多裏路。聽女兒說學校“免費午餐”開餐,她早上6點起床送女兒到校後,就一直站在操場等著。

“我小時候就在這個學校上小學,那時候比現在還苦。”她若有所思,“不過現在好了,孩子們很幸運能吃上免費午餐了。”她旋即又綻放了笑顏。

當我走進六年級教室的時候,看到滕召滿站在自己的課桌前。他看見我時有點緊張,原來他將雞蛋收起來,想等下午餓了再吃。

這個孩子以前的中餐很簡單,一包5角錢的辣條或者方便麵。每次他都想著不要一口氣吃完,等下午餓了再吃,可就是留不住。下午上最後一節課時,他總餓得難熬,想找東西吃。

和滕召滿一樣餓肚子聽課的孩子還有他的同學殷明先。她甚至還落下胃下垂的毛病。

開餐儀式上,教育局長李永忠宣布了和我們合作的計劃。此時,楊安文正召集幾個主管部門開會,商討全縣推廣“免費午餐”。會上,有人反對,稱這其實是一個分蛋糕的問題,要切一點給“免費午餐”做配套,其地方就要減少,而這個項目不在政績考核範圍,“對幹部們沒有什麼好處”。

楊安文知道,有人反對很正常,因為鶴峰將每年額外支出100多萬元。

“100多萬並不多,一些官員少吃點兒,省下來的就夠孩子們吃的。”後來,楊安文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這是我們該做的事情,不是讓老百姓感恩戴德,寫什麼感謝信。讓孩子們挨餓,我們該負荊請罪,做好‘免費午餐’,是我們向老百姓贖罪。”

在高原小學的食堂裏,縣委、縣政府一群官員和我一起吃飯,我告訴他們每人必須要交3元錢,“幹部們沒有免費午餐”。他們都笑了,掏錢湊份子。

學校裏還來了幾個特殊的客人,他們是當地的幹部。高原小學所在的鶴峰中營鄉政府捐款10,000元,周邊五個村莊的村支書每人捐款500元,共計12,500元資金用於該小學的各項建設。

鄉長告訴我,鄉政府班子成員每人結對幫扶一兩個貧困生,主要針對留守兒童和因病致貧家庭的學生。我和這些鄉村幹部合影留念,感謝這群質樸、靦腆的鄉村精英,並請他們多多支持“免費午餐”。

開餐後,我們確定鶴峰仿效湖南新晃縣推行“1+2”模式,即政府出1元,出廚房,“免費午餐”基金出2元、出廚具和承擔廚師費用,在全縣鄉村學校推行“免費午餐”,成為湖北省首個“免費午餐全覆蓋縣”。

10月16日,楊安文被任命為鶴峰縣委書記,新一任領導還包括縣長蘇勇,分管教育的副縣長謝成校。

蘇縣長專門找謝談“免費午餐”,還發短信強調這項工作的重要性。

半個月時間,李永忠帶著一群工作人員,走訪了全縣50餘所學校。其中,李春霞是一名重要的夥伴,從誌願者的第一次探訪到現在,她是學校、媒體、“免費午餐”誌願者以及政府各部門之間的紐帶。

“我是帶著感情去做的。”這位外表纖弱的嬌小女人,顯出倔強和強勢的一麵,“你們要做就做好,不然就別做,我不想自己耗盡心血做的一個好項目,變成一個爛攤子。”

“畢竟這是個費力不討好的工程,讓各個部門執行,並擔當責任,並非易事。”“免費午餐”湖北項目一名負責人私下向我表達了不安。但我信任鶴峰這班人。我在高原小學的廚房裏,看見了一台簡易豆漿機,得知鶴峰縣2010年開始在全縣中小學推行“免費豆漿”工程。縣財政當年安排專項資金55萬元,以後每年安排資金25萬元,為全縣義務教育階段學生免費提供營養豆漿。另外一個數據是,去年該縣用於教育的總投入達1.526億,占GDP約5.8%,遠超國家平均水平。

11月7日,《鶴峰縣“農村小學免費午餐計劃”實施方案》以及實施細則正式出爐。10日,李春霞來到武漢,和“免費午餐”湖北團隊討論,準備工作包括款項劃撥、餐具購置,甚至具體到菜譜中雞蛋的做法。當月下旬,鶴峰教育局又對近一半的學校進行了暗訪,通過網絡公示,確認學校各方麵準備就緒,敲定開餐時間為12月1日。

那天,恩施下起入冬的第一場雪。

“免費午餐”團隊來到鶴峰縣一所學校,和縣長蘇勇簽署《“免費午餐”項目合作意向書》。當天,全縣3937名鄉村小學生吃上“免費午餐”。這批集中成片的“免費午餐”學校首年預算合計598萬元,其中政府承擔219萬元啟動費用。

開餐當晚,李春霞趕到賓館,和大家商量全縣“免費午餐”模式的進一步完善工作。

“沒有完美的模式,隻有不斷地探索完善。”開餐前,她專程找到湖南新晃縣和寧夏“免費午餐”試點取經,決意打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模式——“鶴峰模式”。

根據我們和鶴峰縣最終議定的《“鶴峰模式”實施細則》,該縣範圍內的“免費午餐”學校,將以如下方式進行:

1.對“免費午餐”資金建立專賬,指派專人管理,定期公示,期末向全體師生公布賬目;要從學校公用經費中安排專門資金用於保障和補助學校食堂水、電、煤等支出。

2.實行責任追究製度。各學校校長是“農村小學免費午餐計劃”實施的第一責任人,若造成嚴重後果,將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3.實行公示監督製度。設立公示牌,定期公布專項資金收支情況及食品采購價格等相關信息。學校要成立由校領導、教師和家長共同參與的監督委員會。

4.學校與食堂工作人員、托餐點層層簽訂“免費午餐”食品安全責任書。要建立食品留樣監測製度,留樣食品必須保留48小時。

和湖南新晃不同的是,湖北鶴峰政府介入更為全麵和深入,從雙方合力、製度建設到具體執行,更加有力保障食品安全和資金安全——這一直是我最揪心的兩個問題。

2011年,從新晃到鶴峰,我們終於建立了一個官民合作的較完整模式,同時定下了“免費午餐”的標準化執行和監督的樣本。同時,我們又把“免費午餐”送進到四川涼山,深入一塊更加偏僻和艱苦的少數民族地區。

從鄂西山路上跋涉回北京,我鬆了一口氣,試圖整理2011年的過往,我們克服了很多困難,持續獲得勝利,一切看上去不錯。但誰也不知道,一些危機張開著翅膀,正向我們悄然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