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陳卓英。
他將她緊緊抱住,製住她本能的掙紮,不讓她浮上水麵。子彈射來的旋流仍舊密集穿過眼前,水麵上硝煙彌漫,槍聲響成一片,水下也被攪得混沌不堪。他帶著她竭力順著湍急的河流朝前潛遊,水下缺氧令她幾乎思緒迷糊,但求生的意誌逼著她抓緊陳卓英的手,不敢鬆開半分。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靜姝再清醒的時候,已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光景,她掙紮著爬起,環視周圍是這一片不知名的河岸,正望見陳卓英躺在離她幾米處的沙地上,一動不動,了無生氣。身體驀地一顫,心裏忽然衍生出無邊的害怕,她抑著全身的疼痛,慢慢爬起來,蹣跚著走過去蹲下,先是用手指在他鼻間試了下,才心神一鬆,一個趔趄歪倒在地。
陳卓英躺在地上神色安詳,他真的太累了。
且不說,靜姝望著荒蕪人跡的河岸發愁,隻說那原來發生激戰的橋頭,在他們蹤影消失後車輛密布,煙火盡熄。隻是,漫漫人群處皆是一片令人戰栗的死寂,隻有踏踏踏的腳步聲來來往往。
這時,遠處奔來一隊人馬,那人馬的領頭軍官戰戰兢兢地望了一望衡河橋頭站立著的一動不動身影,便疾走入人群,走到一個麵容顏色俱是鐵青的男子麵前道:“陳副官,不妙啊,我們這一隊仍沒有找到大小姐和陳長官。”
這男子正是陳岑,他麵容緊繃,有些氣急敗壞:“怎麼會找不到?再去找!”
那軍官麵露遲疑:“這衡河水流湍急得很,我猜測大小姐和陳長官如果沒有出……事的話,也被衝到下遊了,我們要不要分派些兵力向下麵去找?”
陳岑聞言緊鎖眉頭,頓了片刻,霍然轉身向橋頭走去。那裏有一個身影,已經一動不動寂靜地站立多時,那是緊跟著陳卓英衝出涓園,但始終來晚一步的徐浩森。
從相識之初到現在,陳岑不是沒有見浩森發怒過,隻是像剛才那樣聲色俱厲的模樣還是頭一次。這激戰過的戰場中心,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半步。
陳岑望了眼他一直緊握著的雙手,試探著叫了一聲:“浩森。”
徐浩森像是聞所未聞,過了良久,他才將目光從奔騰的河流中收回,緩緩道:“說吧,什麼消息?”
陳岑望著他眸底幽深的雙目,心理壓力感覺更增一重,他沉聲道:“第二隊已經搜尋回來了,還是沒有找到大小姐和陳卓英。”
也就是一瞬,一直站立如雕塑般的徐浩森驟然像發狂一般,猛地握拳擊向橋頭的木樁,接著沒有遲疑,又是咚咚咚數下,直到猩紅的血頓時從他的指間流出,陳岑猛地扯住他:“你瘋了?!”
徐浩森閉上眼仰天不語,陳岑歎息一聲,勸道:“我知道你不好受,靜姝以你的名義被人劫走,我也有不可退卻的責任。隻是現在根本不是發狂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他倆。”
徐浩森不語,陳岑又道:“河流衝力很大,剛才二隊的人說的沒錯,我們應該再向下遊走走,說不定就找到他們倆了。你不要總向壞處想。”
良久,徐浩森終於出口道:“第一隊繼續留在這裏搜,第二隊和第三隊跟我們向下遊找。”說著,抬步向車的方向而去。陳岑望著他的身影歎息一聲,連忙跟上。
待走到車邊,那被衛兵持槍看守的幾個士兵見到他兩人,忙大叫:“你快放了我們,不然我們大小姐知道了,要你好看!”旁邊看管他們的衛兵早一腳踹過去:“都給我閉嘴!”
徐浩森聞言霍然轉身,隻見他雙目微眯,那怒火無處發的神色,直駭的那剛才發聲的俘虜顫抖不止。陳岑揮了揮手,對旁邊的衛兵道:“拉下去,等喬家來人了再處置他們。”旁邊的衛兵聽令,趕著被綁的幾個士兵向一處車輛走去。
徐浩森望著那身影,心裏抽動片刻才刷地打開車門上車。他腦海中回蕩著,剛來到這橋頭那會兒這幾個俘虜說的話:“那丫頭自己跳車的,不是我推的她。”
跳車,跳車!
徐浩森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雙手抱住頭。
陳岑跟著上車,先是吩咐司機啟動車輛沿著堤岸向下遊的村鎮開去,這才回過頭來看向徐浩森,然而,他隻是伸手拍了拍浩森的臂膀,什麼話也沒說。
這個時候,一切語言都顯的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