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步伐，以一種奇異而默契的節奏，一點一點地放緩，最終完全停頓在了空蕩的水泥路中央。在安詳的社區小徑上，營造出一方壓抑的寂靜。
一陣風忽然吹過，衣訣飛起，幾片扇子樣的綠葉脫落翻旋，隨著風聲飄過兩人的身邊。
“對不起……”曉焰垂著頭，失落地低語。
皓月不住迸濺著陰寒的一雙黑眸，緩緩地掃過曉焰低落瑟縮的背影，激烈的寒芒中，閃過一絲無可割舍的柔和，然後慢慢地閉上。
曉焰隻聽見背後傳來了一聲用力的吸氣聲。是皓月。清晨微涼清新的空氣在胸膛中流淌片刻後，猛然吐出。那股黑暗的情緒，頓時被壓抑了大半。
“走吧。”
比平時還要更加柔和一些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不過那溫和之下，依然無可避免地積壓著一絲壓抑到極致的寒意。
音落，皓月便率先踏步向前走去。曉焰低落著頭，一語不發，自動走在了皓月的身後，緊緊相隨。
輕輕地撇過頭，目光中映入曉焰垂頭行走的身影，皓月再複歎了口氣，目光轉向天空，陷入了沉思。
曉焰和他，是那種緣分十足的青梅竹馬，五歲那年的劫難後，他搬離了原先在郊區的家，被安頓到了如今這所位於市中心的高樓，本以為要和曉焰分離，卻不料曉焰家裏也因為一些事情搬了過來。雖然不在同一棟樓上，但這件事在鵲橋完工後便完全解決了。
所以實際上，皓月與曉焰是從出生以來就沒有過分離，這等緣結，足以稱得上是一個奇跡。
回憶往昔，當兩人都還在老家，也就是平川市區邊緣的一個偏僻城中村時，皓月家便在曉焰家的對門。記憶中小時候的他們，無論玩什麼都在一起。從嬰兒車的時代，到幼兒園，小學，直到如今的中學，無一例外都離得很近，至少也分在同一個班裏。
五歲那年之後的皓月。因為生活環境的巨大轉變，性格開始變得異常的沉默並且暴躁。像一隻蜷縮的刺蝟，豎起尖刺。時常一整天一整天地不說一句話，一有人接近就胡亂的發怒，小學裏與同桌打架的次數甚至比說話還要多。那是一段痛苦並且墮落昏沉的日子。
皓月的目光，斜映著身後低著頭走的曉焰，眼中殘存的陰戾，終於是完完全全地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自責以及難以磨滅的溫情。
好在上天待他不薄。一路走來都有著活潑直爽並且善良有正義感的曉焰陪伴著他，引導著他。一點點融化他心中凍結的的冰牆，淨化他心底淤積的泥沼。如果沒有她，沒有她那暖如陽光的一路陪伴，現在的自己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是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的溫暖和光明，信奉於內心的黑暗與汙濁，變得惡貫滿盈；還是沉淪於無盡的焦躁與孤獨，煎熬在地獄般漫長的水深火熱中；亦或是湮滅了生命中所有的火焰與希望，像死去一樣渾渾噩噩地活著……
對於自己來說，這是多麼重要的恩人和摯友，幾乎是比自己的生命還要可貴的存在……可自己剛才對她，又是什麼態度？
難道自己已經小肚雞腸到連如此親近的人都無法坦然相見嗎？！
皓月的腳步，再度徐徐地停下。少頃，身後出神的曉焰也在微微一驚後，停下了腳步。疑惑地疑惑地抬頭望向皓月的背影。
“曉焰。”
皓月輕輕地叫了一聲，然後慢慢地回頭。聲音變得平穩而澄澈，再沒有什麼令人難過的東西在其中蠢蠢欲動。
“那個……”
皓月歪歪頭，目光遊離了一下，便重新正視在曉焰的身上。
“剛才……對不起了。”
“咦？……咦咦咦咦？！”
曉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簡直不敢相信皓月忽然這麼灑脫。曾經狠狠地刺傷他無數次的深疤，被觸碰後的痛怒，本應是理所當然，皓月居然連這樣的心結都能夠放下，隻因為是她……
“呃……“
皓月撓了撓頭，似乎是細微地笑了笑。臉上的表情變得勇敢而坦蕩誠懇。
“剛才的那個話題……你，可以繼續說下去，沒有關係。”
“……啊………”
一股暖暖的感覺在心中環繞而過，曉焰看著皓月認真的臉龐，愣了半晌，然後笑著用力點頭！
……
平安巷。
被遺落在城市中的林蔭小道。青磚泥縫，兩排的淡綠銀杏樹之外，排列著低矮親切的老式民宅。空曠安靜的空氣中，不時傳來稀疏可辨的人聲。
樸素整齊的老宅之外，有晾曬的衣物，生機勃勃的盆栽，串吊的黃色玉米和紅色辣椒。平凡的什物洋溢著一種自由天然的生活氣息。
偶爾有鳥雀鳴叫著飛過，更為這和諧的氣氛，更添一份歡愉與美好。
並肩走著，曉焰雙手枕在腦後，仰望綠樹擁簇的湛藍色天空，臉上透著愜意的微笑。受皓月這個特立獨行者的影響，曉焰也對這種安閑的氣氛，有著一種特別的喜歡。
“以前經常來這裏玩呢。”
曉焰眯著眼回憶道。目光沒有移動，但她知道皓月在聽。
“以前好像經常在這條路上賽跑，不過後來你放棄了。”
皓月雙手插在衣兜裏，走在曉焰身邊，目光瞭望遠方，淡淡地說道。
“呃，你，你不是人啦，我怎麼跟你跑。”曉焰臉一紅，撇過頭去悶悶地說。
“總想著那些瘋狂事幹，那次是誰爬這裏的樹下不來了，還得我回去叫人搬梯子。”
“我那時隻是在琢磨最好下去的路徑，然後看見你忽然跑了，一路大哭把整個小區鬧到雞飛狗跳，警察都來了……”
皓月的眼瞼微微一攏，似乎也較上勁了。
“咦？有，有嗎？那種往事……還是趕緊給我忘記吧！快忘了聽見了沒有！？”
這兩個人，在這個城市，的確是有著太多共同的回憶。以至於一個人提出些什麼，另一個人就能像呼吸一樣自然而然地作出回應。因而一旦有人開頭，便有無盡無窮的趨勢。
慢慢地皓月的臉色越來越有點不自然了，好像在提醒曉焰：正事何在？
“唔……”
再一次收到了皓月的眼神信號，曉焰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終於意猶未盡地停止了滔滔不絕的回憶。
“唔……”
曉焰略微低頭，稍稍思索了一下，皓月平靜地等待著。一時間小路上回蕩著清晰可聞的兩串腳步聲。
“嗯，其實……我最想說的，還是你老是和別人打架的問題。”
曉焰一雙素手背在身後，歪過身子看向低頭默然的皓月。
歸根結底來說，曉焰終究還是個中規中矩的好學生。在對學生灌輸的思想中，打架就是一種不文明的，魯莽的行為。
“我隻是覺得你那樣很危險，你戰鬥的樣子我也看到過。雖然……你的確非常厲害，可是，你總是一個人去打他們一大群啊！你知道我每次，不要說是看到了，就算是想象一下，就得有多擔心！就算是你打得過，也總還會有許多的麻煩。萬一打不過了，那豈不是更慘！我覺得你應該打電話去叫警察，不要自己再去……”
“不行的……”皓月忽然搖了搖頭，打斷了她。似是微微地歎息。
“什麼？”曉焰看著皓月，想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也曾經報過警，可當很多警察滿不在乎地趕來時，事件就已經結束了。而我，隻能等在那裏看著，你知道這樣做的痛苦。我也曾試著上手去將那些人拖住，直到警察趕來，可有幾次那些不肯在工作上多費一分心力的警察居然就懶惰而不明事理地將我也帶走了……”
“那你可以和他們解釋啊，最後總不會把你當做罪犯吧？”
“曉焰！”皓月的語調忽然又一閃即逝地陰冷了一分，他緩緩地抬起頭來直視著曉焰的眼睛，神色無比認真。
“這關乎於一個路見不平者的正氣和尊嚴。並不是自保平安便可以解決的問題。不明事理的嗬斥與盤問，若不是實在想要幫人，我忍一次，便已是極限！”
長長的舒一口氣，皓月的眼睛中帶著點點無奈。
“我承認……警察的群體的確很龐大，很有力。但絕大多數都是為了工資而工作，真正盡職盡責甘心奉獻的，還是太少了。那些軟弱又模棱兩可的手段，對於這些規模不大，又囂張狡猾的團體，作用僅僅限於壓製罷了……”
皓月仰麵，樹葉間漏下的光斑在麵頰上流過，微微垂下眼瞼，目光似乎是在感歎。
“這個世界，我經曆的，比你多些。它其實，遠遠沒有你想的那樣簡單明了，有些東西，挺無奈的……”
曉焰抿抿嘴唇，目光複雜地望向仰歎的皓月，論資曆，她在這方麵的確無法與皓月相比，而皓月肯定也不會去欺騙她什麼。對於學校外麵這個廣大而複雜的世界，曉焰一直抱著模糊並且表麵的了解。皓月今天如此的一番話，忽然讓她警醒並且正視了什麼……
世界就像大海，未涉世事的人看到的，永遠是壯闊蒼藍的海麵。隻有真正地親臨其中，淹沒沉浮，並且在混沌之中保持著一雙銳察的眼睛，方才能了解，在平時司空見慣的表象之下，究竟掩藏著多少複雜與真實。
“但是……”
曉焰找不出反駁的話，但又不甘心放棄自己的心思，一時間又囁嚅起來。把臉撇過去，鬱悶地四處掃視。
“唔……唉，看來也隻好讓你繼續打下去了呢。”
曉焰想了半天，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笑眯眯地看著皓月，似乎已經有了辦法。
“但我需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她靈巧地伸出一根手指，笑容忽然認真起來，反弄得皓月一陣莫名其妙。
“平常的，就算了吧……但如果你碰見了自己對付不了的敵人的話……我要你答應我，一定要逃跑！”曉焰的笑容逐漸嚴肅，關切又強勢地講出了自己的條件。
“這樣啊……”
皓月心中有些發笑，但滑稽之餘，卻還是升起了縷縷暖流。這家夥，關心人也太沒有方式了。
裝模作樣地想了想之後，皓月直視著曉焰的眼睛，一邊的嘴角一撇，忽然展露出了一個罕見的的微笑。高舉右手，肅穆起誓。
“當然沒有問題——獨孤皓月，在此以生命起誓，如果遇到無法應對的危險，將立刻逃離，如有違背，天譴之！”
“呃？也太大了吧……”
曉焰有些震驚地嘟囔。皓月可不是隨便發誓的人，平常也就是被她逼的無奈才立一些不痛不癢的小誓。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把老命都架上去的……
不過這樣，曉焰反倒徹底安心了，皓月可是說話算數的人，既然他不會再有危險，那還怕什麼？
“你放心。”
皓月放下右手，臉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忽然來了一句：
“我啊，可還害怕著死呢……”
“沒膽的家夥！”
曉焰的心情徹底轉好了，嬉皮笑臉地跳起來拍了下皓月的頭頂，半開玩笑地罵道。
“好了，今天該談的也談完了，時間過得真快，馬上就要到集市了！”
“我宣布，向著飾品店，直線挺近！出——發！——噢！”
曉焰轉著圈移到皓月前麵，叉腰直指前方，頗有頭領風範地命令一番後，歡愉笑鬧著向前飛奔！
皓月淡淡地揚了揚嘴角，雙手插兜，大跨步地追趕走去。
漸盛的陽光在頭頂暗綠的樹影間被切割成無數縷薄紗般的金色光柱。細碎的光斑流淌在兩名少年一跑一走前行的身體上，一同構築成一幅青春而寧和的美麗圖畫。
平安巷一誓。仿佛就是命運，為不久之後那一幕慘烈而偉大的悲劇，冥冥中埋下了伏筆。
下一章鬧市花田
(唉……真的寫起來才知道不容易啊。原來征途的水平居然還是如此的有限。那些大師級前輩三兩句話就能勾勒出來的情景，我就得花上一大段。相比之下就顯得這麼繁冗死板。一直在追求簡練生動的表達方式唉。看來路漫漫啊，加油吧。另外聲明一下，子夜傳說真的是玄幻一類的小說，我知道我現在寫的像是都市……征途一直想寫出火影那樣鼓舞人心的好作品，不過目前看來真的有差距啊。沒關係，我一直在進步就滿足了！
後來整理了一下人物，汗流滿麵地發現九個天空之子居然隻有三個是男的，事到如今也沒法改了，不過至少這裏不會出現後宮傾向也就是了。其他的男性人物倒也不少。不過就算是九個主角，征途也沒有給他們什麼主角光環。天空之子的英魂沒有給他們任何實質性的東西，即使是非實質的運氣也沒有。所以他們的成長曆程應該說是非常精彩的。每個人的性情各異，氣質形象也是大不相同的。下一章鬧市花田將會有一枚超樸素的女主角要出場。假期時間太緊，原諒征途的創作開始在人生最艱苦的高中階段，還是最苦必得重點高中。我隻能說我會盡量在假期剩下的時間裏讓所有主角都出場吧。多謝各位相識或不相識的朋友支持，接下來的三年，隻是偶爾來看看征途到了那一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