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這個人，年紀輕輕的，怎麼不守規矩呢，剛才都說好了的，你怎麼又用巡河炮啊，不行，這盤不算！”
聶書記算是半個棋癡，業餘時間最喜歡下棋，家裏收藏的棋譜可不老少，生平最引以為傲的就是象棋，在市裏廠裏舉辦的象棋大賽中也頻頻獲獎，偶然間發現許大茂竟是象棋高手，自然如同老饕見到了美食，逮住了就不能放過，一定要殺上兩盤才過癮，奈何對手太過強大，也不知從哪裏學的野路子，反正是奇招險招迭出不窮，幾盤下來聶書記輸的麵紅耳赤，最後幹脆推枰耍賴。
許大茂也不生氣，棋盤之上無大小，再說又沒賭什麼，陪著書記下棋好歹還能增進感情，何況人家還很照顧自己，做人自然要懂得投桃報李，隻揶揄一笑，
“書記，我要再不將軍，咱們這棋就得下到天黑啦！
下棋品茗本是為了休閑娛樂，又不是贏房子贏地，急赤白臉的又是何必呢！？”
聶書記仰頭看著天花板，把剛才那幾局在腦海中幾次複盤，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禁十分感慨，
“不愧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你這個後浪不懂尊老愛幼，直接就把我拍在了沙灘上！”
許大茂聽了忍不住偷笑，這時聶書記站了起來，背著手踱著步子，嘴裏還喃喃自語，
“不應該啊，差在哪兒呢？
我這招關門打狗是從古譜上變化來的，在過去是百試百靈，怎麼今天就不好使了呢？
要說下象棋，我可是全廠第二啊，怎麼可能輸呢，真是奇哉怪也！”
眼看快到下班時間，許大茂還得去找易中海，便安慰道，
“書記，
勝敗乃兵家常事嘛，您公事繁忙，幾天不摸棋子了，棋藝稍有退步也屬正常。”
“嗯，你說的倒是有些道理……”
聶書記聽了連連點頭，突然間停住了腳步，
“那不對啊，
你不可能天天在家裏頭練棋吧，怎麼你的棋力反倒見長呢，我可是咱們廠象棋比賽的亞軍，當時你也參加了啊，好像連初賽都沒過，這才一兩年的功夫，你的進步怎麼就這麼大啊？！”
嗬嗬，許大茂無奈一笑，千人千麵，聶書記是個老好人，做人做事都非常講究，於公於私都沒得說，還特別體恤下屬，隻可惜，世人沒長前後眼，自個兒當了一輩子書記，卻沒能照顧上自己的子女，他有四個子女，隻有老大趕上了接班進廠，算是趕上了個尾巴尖兒，其他三個子女正趕上了上山下鄉，等返城的時候聶書記早已退休，他在職的時候最不喜歡搞拉幫結派，自己也確實嚴格執行了這條工作紀律，但是事實勝於雄辯，沒有及時拉攏培養人脈關係，打造自己的班子或是小團體，未來就要麵臨一個問題——人走茶涼。
許大茂記得非常清楚，退休的聶書記為了幫幾個子女找工作，每天是四處奔走，過去那個開朗豁達，整天笑嗬嗬的聶書記已經死了，隻剩下一個被逼的六神無主火急火燎的小老頭，就連稱呼也從聶書記變成了老聶，奈何那段曆史肥腸魔幻，不單他家是那樣，大部分家庭都是如此，大量返城知青湧進城市，有些還拉家帶口——下鄉多年，好多人耐不住寂寞，在農村結了婚，有了這樣的前提，找工作就成了城市家庭的頭號任務，在狼多肉少的情況下，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門路的找門路，沒門路的現修路，吃喝請送什麼的都是必修課，這對當了一輩子廠書記的老聶來說，實在太難了，為了子女，隻能豁出老臉學著去求人送禮，最後勉強把二女兒安排進了工廠，兩個小兒子隻能在路邊打散工……
既然聶書記是個好人，有機會當然要指點一二，好讓他早做準備，也算結了一份善緣……
“正所謂棋盤之上無長幼，方寸之間論高低，有些天才十幾歲就已經成了國手大家，這人啊，要是一旦開了竅，棋力自然而然突飛猛進。
像我就是，過去也不是特別喜歡下棋，隻不過有一天下著下著突然豁然開朗，回頭不論再看什麼棋局，腦子裏一下就能想出對策！”
這番話讓聶書記思量良久，繼而把目光移到了牆上，許大茂也跟著看了過去，牆上貼著不少獎狀和榮譽證書，除了工作方麵的，還有一些是廠裏搞比賽活動的，聶書記伸手就去撕，不想卻粘得十分結實，隻撕下來一個小三角，
“什麼全廠第二，跟你一比，我就是個棒槌，敢情這幫人一直都是讓著我呢！”
許大茂趕忙攔住，
“好好的撕它幹什麼，您這是怎麼了，下棋本是休閑娛樂，就是輸急眼了也不能這麼撒氣啊，我多說一句您可別生氣，
咱們種花家的人啊，最講究人情世故，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嘛，當官的爹死了跪滿棚，自己死了沒人問，您是廠書記，自然有人巴結討好，換成老百姓您再試試？
這是人之常情，又何必較真呢！”
聶書記倒也聽勸，當下便停了手，又本是豁達之人，片刻之間就想明白了，苦笑著自嘲起來，
“老老實實幹了大半輩子，竟然沒有你這個小年輕看的通透，難怪贏不了你？！”
過去打開一個櫃子，從裏麵拿出一個大號的搪瓷茶缸來，往許大茂懷裏一塞，
“送你了，放我這兒看著礙眼！”
茶缸是過去的說法，那時管沒有把手的杯子叫茶杯，有把手的叫茶缸。
這個大茶缸是前年廠裏象棋比賽的獎品，由於物質條件所限，比賽活動的獎品一般都是發一些生活實用的東西，像一等獎就是個搪瓷臉盆，二三等獎都是搪瓷茶缸，隻不過大小不一樣，二等獎的茶缸比三等獎的整整大了兩圈，足足能裝進去一升水，正麵有個又大又紅的“獎”字，下麵還有一行小字“一九六三年”，許大茂端詳著茶缸打趣起來，